一个人的节日

□耿宝文

那年春节，农民工老郭是在城市度过的，平淡、平静而平实。一个人，守着一扇铁门，看车来车往，听欢声笑语，“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就像压根儿没过春节一样。

老郭其实并不老，也就40来岁吧。但他的“工龄”却不短，竟有20多年了。初中毕业后，“心高”的老郭不愿“面朝黄土背朝天”，就离开家乡进城找事做，他自嘲是“第一代农民工”。其间老郭从事过很多行当，诸如在建筑工地打杂，给人搬家、送水，等等。但受制于学历的低下、技能的不足，一直没有走出下苦力的窠臼，在社会的底层艰难地拼搏着。就这样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小郭”成了“老郭”，依然整天很忙、很累。

我认识老郭很偶然。2019年元旦前的一天，我正在上班，电话响了，是一个男的，乡音很重，说是送快递的，我的一个包裹到了，家中没人。由于实在脱不开身，我说晚上六点以后才能到家。他嗫嚅着，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好吧，到时候我再送”就挂了电话。

我晚上回到家，那个快递员已在门口等着了。我很过意不去，他连说没啥，自我介绍姓郭，说以后寄快递可以联系他，还留了电话号码。就这样，慢慢地，在收快递和寄快递的一来二去中，我们熟络了。

2019年春节前，老郭特意给我送来了他们单位赠的春联。顺便说起春节期间不送快递，他本打算回家过春节的，但有个老乡找到他，让他帮着看门。原来，老郭的这位同乡是一家单位的门卫，春节孩子要成婚，必须得回去。可这个岗位又离不了人，于是就找到了老郭。当然，这是有报酬的，而且不低。老郭想了想，就应允了。老郭说的那家单位我听说过，在郊外，周边还没开发，想必春节期间会非常冷清。一个外乡人，在不属于自己的都市里孤苦伶仃地要过一个人的春节，这……我不知该如何宽慰老郭，就把单位发的酒送给了他两瓶，真心希望他在万家灯火合家团圆的深夜，能喝几口暖暖身子。

大年初三，我们全家去郊外的一个景点游玩，巧得很，刚好路过老郭值班的那家单位，于是决定顺便去看看他。当时是下午四点多钟，让我没想到的是，在那间不到10平方米的门卫室里，老郭正在吃饭。见我不期而至，很是诧异，端着饭碗嘿嘿干笑了两声，不知所措。我问老郭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老郭说是晚饭。他说单位领导要求每天晚上大门都锁着，白天是锁是开无所谓，因此他的任务并不重，这几天很难得地能睡个懒觉。于是，每天只吃两顿饭，分别是上午十点左右一次，下午四点左右一次。我看了看，老郭吃的是饺子。他说是在超市买的速冻饺，水一煮就行了，挺方便的。我环顾了一下房间，布置非常简单，一张床，一张办公桌，还有就是零乱地放在屋角的炊具，仅此而已。“你连电视也看不上？”我没有在房间里看到电视，就问老郭。他又嘿嘿干笑了两声，说：“没关系，已经习惯了。手机上也能看，不闷。”看着老郭很知足的样子，我也只能干笑两声。

转眼间春节假期结束了，老郭给我送从北京寄来的几本书时，还特意捎来了一兜儿熟花生。“是孩子他妈托老乡给我带来的，掺沙子炒的，可香了，你尝尝吧。”老郭说，这个春节他虽然一直看门儿，但收获挺大的，除了看门应得的顶得上送半个月快递的报酬外，还捡了很多饮料瓶和纸箱子，又卖了一些钱。“儿子今年6月份就要高考了，英语不是太好，整天嚷嚷着买部学习机，这下好了，可以满足他的要求了。”老郭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说，“打了20多年工我算明白了，知识比啥都重要，我吃尽了没有知识的苦头，只希望儿子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以后能干点有出息的事儿。”说完，老郭就告辞了，因为他还有几十份快递没有送。看着老郭略驼的脊背，想着他并不宏大的愿望，我一时无语。唯愿他的儿子不让他失望，唯愿他能心想事成，卑微的人生也有亮光闪烁。

作者单位：河南工人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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