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藏海】吃空气

陆文夫

现在的吃喝也真是日新月异，有人好像是吃得没法再吃了，只好转而吃空气。

所谓吃空气就是吃那饭店的气派、气势、气氛，豪华的装修、精致的餐具、服务员们的服务……这一切都是空心汤团。中国的菜本来讲究色、香、味，后来有人加了一个形，即菜的外形、造型。这一加就有文章了。冷盆里摆一条金鱼、一只蝴蝶，用萝卜雕成玫瑰，用南瓜雕成凤凰，等等。厨师如果不会雕刻，那就上不了档次。某次有人请我吃饭，席面上摆着一只用南瓜雕的凤凰。我问大厨，雕这么一只凤凰要花多少时间，他说大概要3小时。我觉得十分可惜，有3小时，可以把那锅鲫鱼汤多烧烧，把汤熬得浓如牛奶，这是苏州菜的拿手戏，何必匆匆忙忙，把鱼汤烧得像清水？

空头戏越唱越热闹，新开的饭店都在那里拼命地比装潢、比设备，很少听说哪家新开的饭店想和人家比比盘子里的东西。早年间，每一爿有名的饭店都有一两道名菜，要吃那名菜一定得去那一家饭店。那名菜可以世代相传，质量不变。现在却不大听说了，东西南北的饭店都差不多。

有一个懂吃的老朋友请海外贵客进高级饭店，还没有吃出什么名堂来就结束了，一算账将近三千元。老朋友背着客人对服务员说：“这桌饭不值三千元。”

“老同志，这不算贵，旁的不说，你看我们用的餐具，多高级！”

“那就请你拿一个大塑料袋来，要大的。”

“把剩菜打包？”

“不，让我把餐具带回去。”

（摘自《陆文夫散文》，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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