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供”

■路来森

中国人向来有“清供”的习俗。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节令，清供各不同，所不同者主要是“清供物”，即清供所用的物品。

端午清供，古已行之，而今仍旧，只是滋味淡了很多。

各地风物不同，风俗有异，端午清供物，也就呈现出不同的特色。但有一样是必然相同的：必得有粽子。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端午”：“端午节物：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团、紫苏、菖蒲、木瓜，并皆茸切，以药香相和，用梅红匣子盛裹。自五月一日及端午前一日，卖桃、柳、葵花、蒲叶、佛道艾。次日，家家铺陈于门首，与粽子、五色水团、茶酒供养，又钉艾人于门上，士庶递相宴赏。”

可见，宋人的端午清供物种类繁多，既有种种花草，又有丰富的食物，主要是粽子、五色水团、茶酒等。

粽子、茶酒，好理解。那么，“五色水团”又是什么呢？宋代陈达叟《本心斋疏食谱·水团》曰：“秫粉包糖，香汤浴之。”宋代祝穆《古今事文类聚》引《岁时杂记》：“端午作水团，又名白团，或杂五色人兽花果之状。”

可见，“五色水团”是用秫粉做成，在香汤中煮过，而且可以做成“人兽花果”种种形状，故而名之曰“五色水团”。都说宋人生活讲究，单凭这一点，即知“诚然不虚”也。

清人顾禄《清嘉录》记端午：“五日，俗称端午。瓶供蜀葵、石榴、蒲蓬（“蒲”指菖蒲；“蓬”指飞蓬）等物，妇女又簪艾叶、榴花，号为‘端午景’。”

顾禄《清嘉录》是记吴中“岁时节物”的，所记风物，从地域上来看，主要是指今之苏州一带。蜀葵、石榴、菖蒲，是五月应时之花，司空见惯，但若“瓶而供之”，自当别具一番风致情貌了。

我从这一文字中，看到了旧时苏州人的一份风雅。苏州属水乡，想来蜀葵、石榴、菖蒲等花，是无处不在的。清晨踏青行走，顺手掐几枝蜀葵花或者菖蒲花带回家，找一只青花瓷瓶，清水供于案头，青花瓷瓶“天青色等烟雨”，让几枝蜀葵花或者菖蒲花，氤氲其中。

这是怎样的一道风景？又是怎样的一种美感？瓶供之美，真真是醉人心魂。

祖母在世时，我们家过端午，通常有三种清供物：粽子、五月红、艾草。

一大早，祖母就起床，擦洗干净三个瓷盘，然后郑重地将三种清供物，摆于瓷盘之中。粽子是刚刚蒸熟的，摆上瓷盘时，还散发着阵阵粽香。艾草，则是孩子们大清早从野外采回的，枝叶青碧，叶片还沾着露珠，艾香清醇，弥漫一室，端午的气息，浓郁极了。但最惹人爱的，还是那几个“五月红”——最早成熟的一种桃子，个大、色红，鲜鲜嫩嫩，最是喜庆，也最是风情。

三种清供物，摆在堂屋的大方桌上，整个端午节，就格外地“喜气洋洋者矣”。

可惜，祖母已经去世多年。这一切，俱已往矣。

端午时节，我怀想昔日的端午：“清供”风情。也怀念我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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