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夕,去菜市,面对满目的艾叶、粽子,不免感念,活在中国民间,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随着年岁的痴长,愈发对农历的节日珍重起来。这样的节日,无非:清明插柳,端午插艾,中秋吃月饼,春节团圆。因为少,所以应该认真对待。
过日子么,总归要点仪式感。
仪式感是可以承接古风的东西。民间的这几个节日源远流长,古老得近乎于无可考,犹如天地日月互倚互存。把日子过到端午,便是所谓的长夏草木深了,每一种植物的叶子犹如热恋中,把一生中最好的绿纷纷献出来,艾也不例外,简直见风长,用闽南人的话讲,简直“一暝长一寸”。
艾与菖蒲这两种多年生草木植物,是端午最不可或缺的主角。尤其中国的乡村,家家门楣上都有它们双剑合璧的身影。菖蒲的长相酷似宝剑,作辟邪之用。古人擅长在植物身上寄托情感,久而久之,将植物的隐喻功能发展壮大起来;艾,胜在它醇厚绵延的香气上,驱蚊虫,也可作辟邪之物。在古老的乡村,艾是产妇们偏爱的心水之物,将干枯的艾草泡在一盆热水中,熏蒸身体,有活血化瘀祛毒功效。
儿时,我们喜欢跑去生孩子的人家看热闹,总是被一种奇异的香味所困扰——产妇的卧室里搁一只大木盆,里面装大半盆黑乎乎的水,细长的塑料帐自房顶垂坠而下,笼罩了这一盆黑水,盆沿搁一块搓衣板。无论冬夏,产妇们皆脱光了衣裳,神秘兮兮地坐在这凹凸不平的搓衣板上熏蒸着……热气袅袅,那种神秘的香味大约就是从盆里旁逸而出的。
多年以后,方醒悟,那是艾草的香味啊。童年的嗅觉似不大适应这样隆重奇崛的香气,仿佛深陷至一种巫术而深感恍惚。
多年以后,这种艾草的异香,才会渐渐于漫长的岁月沉淀,而悄悄接纳下来,久闻之,皆不够。
江浙人,于端午当日,还要喝一种雄黄酒,解毒之用。把日子过到端午,气温直线上升,慢长的酷夏即至——端午仿佛是一个临界点,得预先喝一杯雄黄酒垫个底子——酒解百毒么。都是仪式感极强的事情。我推测,这雄黄酒一定来自《白蛇传》,发源于杭州西湖。法海不是叫许仙给小白灌一杯雄黄吗?喝下去,小白便显了原型——你看,中国民间的戏剧多么神乎其神,一杯雄黄酒可以映照出一个蛇精来。接下来,民间便会参照这个神话演绎,于饮食上给它传承下来,意味着将体内的百毒全部清理出去,才能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迎接酷夏的到来。皖地这里,端午当日,要吃咸鸭蛋的,不知是个什么讲究。汪曾祺先生一直骄傲着,他们江苏高邮的咸鸭蛋最正宗,说是,拿筷尖一戳,直往外冒黄油。多年往矣,未曾吃到这么好的咸鸭蛋了。
儿时,与外婆长住。她在端午当日,必定要在大灶里烧几只新蒜给我吃——天下最香的美味。外婆将中饭烧好,趁着灶洞余热未消,丢几颗新蒜,三五分钟,焖熟了,她用火钳一只只夹出来,把皮剥了,一瓣瓣塞进我嘴里,说是吃了,以后肚子就不疼了。且一定要在端午这天吃,才见效。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乡村,贫瘠,贫乏,不可能包粽子吃,外婆只烧一点蒜喂我。她的样子,以及新蒜被烧糊的焦黑,与蒜香一起储存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每年端午,都会买几把新艾回来,插在防盗门一角,进出间,被艾的芬芳尾随。也是一份岁月之香,年龄愈长,愈浓烈……过后,那些艾渐渐脱水,枯干,焦脆,我把它们折断,包在塑料袋里收储起来,留待寒冬大雪时刨脚,活血化瘀,泡一头汗意。年年如是。
端午的粽子在中国南北东西,哪一个角落,皆通行。平素也能吃得到,但,都没有端午当日吃得出仪式感——粽叶是芦苇叶,绿茵茵的,宽大肥硕,采回来洗净,讲究点的人家,放锅里蒸蒸,叶子在蒸汽的激发下更香了,末了,用之包裹泡好的糯米,糯米里夹点儿红豆;或者酱肉,肥瘦适中;或者咸鸭蛋黄……包什么的都有,甚至包上酱好的猪小排,用蔺草绳子扎扎紧,有三个角的,也有五个角的,花样繁多。中国的妇女向来勤勉聪明,于饮食上乐于贡献出她们所有的才华与灵气。
有一年,出差浙江嘉兴,参观嘉兴粽子工厂,何等壮观奇异——无数包好的粽子放在硕大无朋的容器内蒸熟,皆由机器吊装,激冻后,发往全国各地。嘉兴人不分端午,几乎天天早餐都有粽子一物,也吃不厌,真稀奇。大多是肉粽,酱油拌得黑漆漆的,剥开放在碗里,拿筷子搛着,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吃完后,再喝一杯酽茶,即刻神清气爽。西湖龙井大量上市了,在一个个清晨,他们坐在小吃店里,一边啖着粽子,一边讲着听不懂的方言,不时呷一口龙井,原本平凡的日子,也可以过出花来……
慢慢地,端午远了,蝉鸣声声,长夏接踵而来。乡下的油菜早已割下,该把田放点水耕耘了,要插早稻秧了么,布谷鸟一声声地鸣叫,你坐在家里听见,恍恍然地,想起一句古诗——日长如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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