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源村的源流（之三）

编者按：

长篇报告文学《枫桥和静》记录了“枫桥经验”55年的发展创新过程，并以文学的形式展示了“枫桥经验”最新的成果。作者袁亚平为人民日报社高级记者、一级作家。他对“枫桥经验”情有独钟，十几年来，多次深入采访，生动地展现了枫桥的历史画卷。《枫桥和静》被列入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又被列入浙江省文化精品工程扶持项目，并已由浙江教育出版社正式出版。这里，我们摘录书中有关“枫源村的源流”内容，以飨读者。

袁亚平

村里一对兄弟和妹妹闹僵了，起因是父母去世，已出嫁的妹妹提出要分遗产，兄弟俩不同意。

按照当地农村的习惯，村民家庭财产的分割，一般由本家族有威信的长辈负责调解。但是，宣家三兄妹对父母遗产的分割各执一词，家族内部难以调解。

这一桩家务事，就“闹”到了村委会主任骆根土这里。

然而，这桩事让骆根土左右为难。

骆根土说：“我们农村的习惯是什么呢？嫁出去的姑娘你不能分割原来家的财产的，这是我们传统的那种说法。但是按照法律上面来讲，她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也有继承财产的权利，她可以分到家产，但是兄弟俩又不肯。”

骆根土依据他的经验和法律常识，子女在继承父母遗产时，享有平等的权利，也就是说，宣家两兄弟和嫁出去的妹妹应该均分父母的遗产，即每人分到三分之一。但是，在当地农村，村民们处理家务事更多依据的是风俗习惯，而不是法律。兼顾乡情与法律，权衡再三，骆根土拿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骆根土对宣家兄弟说：“你们兄弟俩各得百分之四十，百分之二十给妹妹。”

对于这个遗产分割方案，宣家两兄弟都不接受。

村民老宣说：“我们当地的风俗习惯，出嫁的女儿不能分父母的财产，所以我们兄弟两个想不通。”

宣家两兄弟坚持要按照当地风俗习惯进行财产分割，即由他俩平分父母的遗产，而把妹妹排除在外。

调解陷入了僵局，骆根土也有些犹豫了。

骆根土说：“作为我们村干部，法律的知识不那么健全，自己也不那么专业，但是有时候往往我们判的，到底我们对不对，我们也有怀疑的。”

为难之下，骆根土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请法官出面，通过网络视频进行调解指导。

这一天，骆根土请宣家兄弟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拉了两把椅子，让宣家兄弟坐下，自己的办公桌上有电脑显示屏，有话筒。办公室有与枫桥镇法庭联结的网络视频，可以听到法庭法官对遗产继承权的权威意见。

枫桥镇法庭法官韩华通过视频说：“老宣你认为你妹妹不能分得你父母的遗产，这观念是错误的。按照我们现在法律规定，男女都是平等的，无论是你妹妹出嫁了，还是没有出嫁，都有权利继承你父母的遗产。”

在视频中，法官韩华引用了有关的法律规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九条规定：“继承权男女平等”；第十条规定：“子女均为继承父母遗产的第一顺序人”；另据第十三条规定：“同一顺序继承人继承遗产的份额，一般应当均等。”也就是说，宣家兄弟的妹妹有权和两位哥哥均分父母的遗产。不过，法官认为骆主任提出的分割方案更为合理。

法官韩华说：“骆主任也跟我讲了，鉴于民情的约定，考虑到这一点，你们兄弟两个人各分得百分之四十，你妹妹分得百分之二十。我认为这个是比较合理的，也是比较合适的，也符合法律规定的。”

不用跑法院，宣家兄弟在村主任的办公室里听到了法官权威的声音。宣家兄弟对骆根土的调解方案终于服气了。

老宣说：“我基本上接受了，如果去上法院打官司的话，我们还分不到那么多，我妹妹跟我们兄弟两个应该是平等的，还能多分一点，所以我们还是能够接受的。”

一起关于财产分割的家务官司，就这样不用出村就圆满解决了。

骆根土说：“这样我们既做到了合法，又做到了合理，又做到了合情。所以说，三兄妹都是比较满意。”

骆根土作为村委会主任，又管生产，又管生活，还得当村民的义务法官，调解邻里纠纷甚至断家务事。

骆根土说：“很多乡村纠纷，甚至恶性案件，最初都是由鸡毛蒜皮的小事逐步演化而来，一旦处理不当，就可能酿成大祸。请‘在线法官’断案，是枫源村依法治村的新办法。”

骆根土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底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我们村就实施网格化的管理。现在，我们进一步深化了‘枫桥经验’，从原来的三个不，发展到现在的五个不，就是：家庭琐事不出户，邻里纠纷不出组，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矛盾不上交。”

村民老骆揿着手中的电视机遥控器，电视荧屏上，是枫源村两委公布的七月份账单，每一项都记录得十分详细。

老骆知道，每个月的二十八日，村两委都会公开村财务，村民在数字电视上就可以方便查阅。

手揿遥控器，打开诸暨数字电视，依次点下去，镇乡频道，村级便民服务和“三务公开”信息平台，村务公开，党务公开，财务公开，资金、资产、资源、租赁转让情况，每个月收入明细表，支出明细表……所有的所有，一目了然，一清二楚。

骆根土说：“为了方便村民监督，枫源村把‘三务公开’添加在机顶盒菜单中，农户通过电视就可以查到账目详情，比电脑上网还方便。事后解释，不如事前说明；替民做主，不如与民协商。因为全程都有群众参与，所以最大程度降低了矛盾产生的可能。”

这就是创新监督机制，群众参与监督，打造透明格局，让群众明白。事前超前监督，事中跟踪监督，事后检查监督，让村民来“管”村干部。

骆根土说：“干部太平，全部太平。现在最引人关注的，就是村级工程和土地问题，村干部有没有接私活自己赚钱？宅基地分配公正不公正？这些地方越了线，矛盾是无论如何少不了的！”

枫源村制订制度，要求村干部守规矩，做到“五个零”，即：一、资产、资金、资源“三资”管理零违规。二、不承包本村工程等“四不”承诺零违背。三、违法用地、违法开矿等“四违”现象零容忍。四、村级工程零投诉。五、村级公务零招待。

这样，把事情放在阳光下，把村干部的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形成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有效机制，做到群众不闹事，村干部不出事。

这几年，枫源村集体先后投入一千二百多万元，办了治理枫源江等十六项惠民实事。每项工程开工前，都进行“三上三下”民主讨论，再由村民代表大会投票决定。完工后，所有财务收支等信息在村口公告栏和互联网上公布。

办了十六件实事，没有一起信访事件。

（长篇报告文学《枫桥和静》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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