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水河，太阳的儿子□林汉筠

一

季节交给一场春雨

在东兰，你就这样淡定

河岸佛堂“通天石”

一一释放辽阔的光

铜质的钟声

唱响一条河的历史

江山安顿

稻穗的光芒，金色的风

“比时间更耀眼”

“蚂拐”“舂榔”“铜鼓”“猴鼓”

在古老的投影里起舞

春天，受雇于壮牛

阳春踏实栽种着传奇

一辈一辈，在两岸繁衍着英雄

二

肇始，珠江之上

一个梦清晰可见

“黄道射日”，多了个生死之恋

种种命定的爱与煎熬

青山以断臂的手势

回应坚贞的质疑

红水河，可以铸造星空

可以断崖

可以将铁鹰放飞天穹

但绝不做沉默的歌者

攥着颂词进入东兰

在水天间，书写崖山之春

一匹马驰来

踏开云南，跨开贵州

历史琤琮有声

左岸与右水

耸立着一个个民族英雄

三

李白，是个记忆千年的人

在这里，他记住了明月

掖着红水河周游世界

杜甫，忘却红水河还有一方佳人

传语风光，长啸一声“情未了”

苏东坡，总会乐把荒凉看成奇妙的风景

坐在苏仙山上

抿一口“东兰红”，醉了嶙峋的岩壁

王之涣，来过

不过，错将红水河比作黄河

远上有多远？

啼血的号子从骨髓里奔来

岩石不再沉默

巍峨如崖，慷慨如岸

山歌与渔歌互答

阳光舞蝶

柳条唤醒乳名

一首明媚的诗篇清澈了眼睛

或许千年之后，他们记住了

有一个珠江来的汉子叫林汉筠

四

刁江带着名叫清水、布柳、灵岐的三个妹妹

织一条大围巾在埠头打口哨

木桨失声条纹如铁

一只山鹰与风搏斗

俯冲盘旋

扬了扬手染绿一条河水

躲在石山下的神龟濯洗眼睛

波光里，闪过神秘的身影

时光磨砺

四个孩子的笑容打开壮锦

拐弯处，有客栈或者伙铺

我祖辈某年的某个深秋

在这里落宿

那天晚上，他睡得很香很沉，鼾声如雷

将那只万年神龟跌落在深渊

一个老人的苞谷酒

醉了一方山水

喊一声红水河

我激情澎湃

五

鱼，到了青春期

滑过浣衣女的手

马雄山的歌，把所有的感动

装在红水河里。般若之间

一句纯粹的《好花红》

所有的花，披上太阳的光亮，水一样发芽

经筒之声和辽阔的风雪相映成辉

爱情与山水共枕同眠

神女岩上“嘎吱”作响的泪

大河的往事装进口袋

天空与鱼一起跳跃

后岜山，留兵山，所略山……

每一座山都是一个好汉

他们都有一段精彩的故事

万象之上，用语言捧出初升的太阳

隔着一根草的距离

有一个祖传偏方，藏在三山四水之间

砾石代替潮汐，代替风

树起杆旗

与回旋的山鹰一起，扬起

所有的季节

举念相随。我和泪蓬勃

六

流向世界的码头

一头挑着南国丝路

一头挑着整条河的山歌

马帮，以大山为针，长河为线

一针一针，缝合铃声与脚步

热腾腾的老苦茶，陶碗里的苞谷酒

饮的是欢声笑语还有那旱烟味的爱情

红肚兜的布依阿妹

采菊、浣纱

点篝火的壮家阿哥

朗日拨云

给朝露腾开一条路

红水河的彩霞，生机勃勃

七

鼓鸣

掩护着喜悦、骚动

生命的荣光

辛弃疾提着月亮来了

陆游甩了甩秀发

陶渊明在路上，他的船刚刚拐过河湾

黄庭坚一管长长的笛，渐渐湮没最初的信念

将自己吹成临风少年

——他们在一个词语里修行

某个朝代

兵法阡陌分明

勇士排列整齐

铿锵之声盖过蓑衣

我发现这条河与众不同

这畦地与众不同

心中的秘密

滴水成歌击响山村神韵

八

那天，细雨像唐朝的小令

漫不经心地吟咏红水河

我从八百里外的粤地逆流而上

脚步摆脱一路的抛引

只为沐浴这坛经火

只为打一壶红河水

那千年的叮咛

被油纸伞挂在红水湾头

而那红尘深处

我看到熟读的诗词

比酒还烈，比山歌还辽阔

在我划开水墨中

素淡素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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