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寓意

地球是石头的星球。石头如此平凡，却能让人痴迷不已，历来有无数的“石呆子”。有人把它写进小说来演绎惊天动地的神奇故事，前有“梁山泊石碣排座次”与齐天大圣“石猴子出世”，后有“石头记”。《红楼梦》本名《石头记》，从文化史的角度来看，这个“石头”意象至少有七重寓意。

石头的第一重寓意无非是，这部书是从石头上抄来的，所以叫《石头记》。本是用来补天的一块石头被一僧一道携来红尘，当他回复原型时，将其于“富贵场上、温柔乡里”的经历默写了一遍，刻在自己身上。多年以后，一个空空道人将之“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这里包含着刊碑勒石、传之后世的用意。

石头在书中还是作者的化身，它是一个叙述者，有时叫石头，第四回说到四大家族的“护官符”：“石头亦曾抄写了一张，今据石上所抄云。”有时叫“石兄”，第一回空空道人曾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有时石头并未出现，但我们能够感知他的存在，第十五回：“宝玉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此系疑案，不敢纂创。”看来石头就像是一个针孔摄像机，隐秘地记录了宝玉十八年的人间际遇。

石头是贾宝玉的原型。所谓“假宝玉”，即真石头也。在人间，一切不过是幻象，玉的本质只是“粗蠢”的顽石：“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所以“石头记”，就是“宝玉的人生传记”。

石头是那块“五彩晶莹”的美玉。我们知道，与宝玉一同降生的“通灵宝玉”的原型就是那块补天的石头。一旦宝玉离开了这块石头，他便失去了灵性。这样，石兄、神瑛侍者、宝玉、通灵宝玉都是那块石头的化身，他们分担了叙事的不同角色。

石头指石头城，即南京。贾府的地点很矛盾，从“金陵十二钗”来看，一定在南京。第二回贾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但是第三十三回，宝玉挨打后，贾母“说着便令人去看轿马，‘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看来又在北京。“政治派”红学家说，南京是明朝的故都，书是怀念明朝的；“家世派”红学家说，南京是曹家江宁织造府所在地，书写的是曹家的衰败史。

还有一种说法，来自《左传》：“昭公八年春，石言于晋魏榆。”石能言，喻指人间有不公之事，天遣石头发言。石头经久不朽，中正耿介。李商隐《明神》：“莫为无人欺一物，他时须虑石能言。”《石头记》正是写尽人生悲欢离合的通理，即所谓“岁月失语，惟石能言。”

一个书名有这么多寓意，恐怕古今中外都是没有先例的。这部书中的石头，已臻平中见奇之极至。

诗曰：

石不能言偏有语，携来尘世劫难逃。

借问浮生何限恨，偏将刀笔补天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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