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 “炎”之有李

（资料图片）

人于盛暑，不胜溽热，对清凉可口的食物会更为钟情。魏晋士人的消夏祛暑方式，是列坐水榭之旁，弹丝品竹，观荷吟诗，另将瓜、李浸泡在冰凉的泉水中，乘兴取食，不仅味道清凉甘洌，亦富于风韵，令人心旷神怡。魏文帝曹丕在写给友人吴质的信里，忆及昔年交游，就有“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的名句。炎夏食李，经此传播，也成了广传后世的一大宜夏乐事。

李子是很讲究产地的果物，对气候、土壤的要求极高，即使是上佳名种，移植到了他处，也常有橘化为枳的现象，结出来的果实又苦又涩，酸得咂嘴。晋代“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园有佳李，担心别人引种，自家的李子日后会失去竞争力，每次卖李子他都要在果实上钻一个小洞，破坏核仁，以免他人获得种子。其实此举纯属多余，岭南的南华李、江南的檇李，都是名满天下的佳种，但别地都无引种成功的例子，最为常见的还是随意栽植、味道酸涩而无人采摘的苦李。王戎因此留下鄙吝的千古骂名，也是活该。

每年最早上市的是一种青李，色泽青郁，鲜润如翠竹。这种早市李子，很多人会买来泡酒，因其果肉紧致，酸中带脆，用来泡酒，味极清香甘洌。不似其他品种的李子，肉富浆质，泡酒极易浑浊，不仅酒色粗恶，有失观瞻，酒味也是淡而不酽，难以讨喜。泡李子酒，时间的拿捏须得精当，若是泡过了头，酒就会失却清新的果香。须将李子浸入低度的纯米酒中，待到酒色呈现鲜润的淡青色，就是口感轻柔甘醇、味自奇胜的李子酒了。

饮李子酒的风俗，自古就有。元末陶宗仪的《说郛》引元代无名氏的《玄池说林》：“立夏日，俗尚啖李，时人语曰：‘立夏得食李，能令颜色美。’”古代妇女于立夏这天，会相约饮李子酒，谓之“李会”，说是能驻颜养容，永葆面貌姣好。因而，李子酒也被称之为“驻色酒”。这一流风遗韵，如今已是荡然无存，李子酒也不再仅限于妇女，而是人人都能喝的了。

亦可将李子浸泡到米醋中，加入糖和大量的干辣椒，另放一两枚八角增香，数日即成李子酸。经过醋和糖的改造，甘酸有致的李子，吃起来极为爽

心，是开胃消暑的妙品。就连浸泡的酸水也浸染了李子的清香，饮之别具风味，令人舌齿生津。

稍迟应市的李子，味道更为佳美，色红皮薄，软熟多浆，用嘴咬开顶端的一小块皮，就能把里面的果肉吮而食之，融美甘甜，满口溢香。其中尤以产于浙江嘉兴、桐乡的檇李为最佳。檇李又名“醉李”。据说春秋时越国曾败吴国于嘉兴，后来吴王又大醉西施于此，故以得名。檇李所产有限，难以致远，昔日曾是非常名贵的水果，能够享受到的人，常以此彰显自己身份的尊贵。清代甚至有人因檇李而获罪。

光绪年间，嘉兴一处寺庙种有十余株檇李，京中有人慕名，想要一些檇李尝鲜，遂托当地一乡绅前往索要。由于每

年檇李成熟时节，前来寺庙索要的人很多，官宦缙绅、社会名流都有，寺僧不敷分配，难免会有先后亲疏的选择，只是挑选一些往来比较密切的人赠送。结果，有失友托的乡绅自觉被忽视，失了面子，遂设下一个局，陷害寺院的主持下狱。主持被无辜关押了很长一段时间，几经周折才得以获释。寺僧很清楚问题出在了哪里，为了避免日后再有类似的祸端，干脆把寺里的檇李树全部砍掉。

《庄子》曰：“桂可食，故伐之。”檇李因味道佳美而遭砍伐，亦同此理。人性中的贪恶之欲，千古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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