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里青稞架的温暖片段 （下） ◇默 默

我也猜测，草原上谁家的牛粪垛多，谁家就牛多，谁家就富有。而在以农为生的藏寨，谁家的青稞架大，谁家就是光景好。我的猜测一点也不重要，那些清晰可见的青稞架，连同记忆里的牛粪垛，堆积的画图，是那般的美妙和祥和。

站在路边，端视那些青稞架的安静。一头骡子驮着农具踢踏踢踏而来，跟着的一位藏族阿姐背着装了犁的背篼，右手扶着肩头的榔头和一把农具，步调不快不慢，看去一点也不累。因为她戴着口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走过我身边时，她的眼神安然。那头骡子也许怕生，加快步伐并拐进一个巷道，她也没有呵斥骡子，估计家就在那个巷道里。

我走了不到五十米，一个巷道里驶出一辆载人摩托，骑车的小伙子年轻，他们在突突声里箭一般射向公路，感觉着他们的年轻，喟叹春天里上路的感觉真好。

一户人家的新房盖起来了，很多人在做收尾工作，如果那些男女不出声，单从穿着是看不出藏族还是汉族的。一辆越野车在我眼前停下，开车的男人下车，一按遥控钥匙，车咔嗒一响上锁，他随即将车钥匙挂在腰间，又取下一串钥匙，开了那扇高大的木门。看他开的车，再看他的家，经济状况不错，可能是有钱人家。

无论城乡，老人们打发时间最常用的方式就是静坐。只见一些老人，坐在一个小卖铺前，摇着经筒，看我几眼，伸长脖颈头凑到一起私语一番。他们是安闲的，用安闲映射出春光的静美和晚年的无所事事。

老人们身后的斜坡上，一位穿着打扮像新媳妇的女子，边走边打电话，满脸笑意，她右手举着手机，左臂甩来甩去，身边有两只羊走走停停，像她的又不像。她走下斜坡，羊也撒着欢跑下来。她侧身看看羊，一丝羞怯的笑闪过，她藏在心里的秘密，或许只有那两只羊儿知道。

一位穿着藏袍的阿奶走过来，她头发花白，肤色倒是不黑，胸前的一串念珠上挂着两枚钥匙，两只臂膀落在袍子外，右手提的塑料袋里有一大块酥油。看到我在注视她，她的神情似笑非笑，我勉强一笑，我不知她是在对我笑还是她的表情原本就那样。她的嘴巴瘪瘪的，估计牙都掉了没有补。经过我身边时，我听见她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扭头看到她的两只辫子系在一起，长长的一直到膝部。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姥姥，她老人家也有两只长长的辫子，比那位阿奶的还要长，总是盘在脑后……

过了那个村寨，回望离我最近的一个青稞架。架上的燕麦草灰绿，垂在架杆上，透过那灰苍苍的绿，我依稀看到绿意遍野的夏天，水草丰美青稞沉甸甸的金黄，以及牛儿高兴马儿欢呼羊儿欢腾的沃野之上，酥油茶与青稞炒面及糌粑生动的帐篷或是藏寨。

那晚，我写下一些文字，以此抚慰行走的灵魂：

特殊的秒针，左右避开青稞架的刚强，直上云霄的意愿，划开青稞的金黄，牧草的疯长。

向上，再向上。接了地气的韭菜，在葱绿里苍凉古老的城墙。

一头驮了麦种的马儿，领着青措吉的目光，肩头的铧，收割麦香的淳朴。赶路的心，描出的青稞架，士兵一样的站立，搭建起沉甸甸的秋。

换个姿势，量一下阿奶念念不忘的祝福。风扯起的祝愿，嘈杂出男人们下棋的快意。

那样的蹲坐，掏出一个满不在乎的正午，懒洋洋的手势，团成一个三百六十五天的线团，编织与其无关的路过。

水泥杆拒绝了一切假设，柱顶石一样的坚决，托着扎西手心里的一座暖房，飘出奶茶的深秋。

桑烟，再度旋开一个绿油油的春天，伴着梦的追赶，绝版成我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四月，一个与姥姥有关的回忆，一个与大美青海相关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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