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羞于对妈妈说“我爱你”

涂启智

“世上没有儿女不爱自己的妈妈,然而面对妈妈,我们能有几个人可以热情洋溢地喊出:‘妈妈,我爱你’?”

要说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爱是母爱,想必没有人表示异议。“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给了儿女宝贵的生命,儿女当思回报是天经地义。母亲为了生育儿女,历经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亲几乎“在阎王爷面前走一遭”,倍受阵痛煎熬；等到儿女出生,又把全部的爱倾注在他们身上,悉心呵护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古人说“宁死做官的老子,不死叫花子娘”,尽管听起来让父亲有些难堪,然而“话糙理不糙”,它既是对母爱的崇高评价与深刻褒奖,也表达了母亲在养育儿女方面的无可替代性。

作为儿女,我们理当对母亲心存感激。爱要勇敢表达出来,只是等到需要表达的时候,我们却拙于表达,也不好意思表达。世上没有儿女不爱自己的妈妈,然而面对妈妈,我们能有几个人可以热情洋溢地喊出:“妈妈,我爱你”?

爱妈妈又羞于表达,或许这就是中国式的深沉,也是极具中国特色的“沉默是金”。同样会有“妈妈我爱你”的想法,成年人与小孩子表达方式却迥然不同。我们常说“童言无忌”,小孩子早岁不谙世事,心地单纯明净,心里想到什么就会说出什么,一旦感受到妈妈的好,就会直截了当表达出来。“神仙男孩”对妈妈直抒胸臆的“爱你”表白,当作如是观。而成年人完全不一样,不仅是对母亲,成年人对其他任何人,包括恋人、爱人或者子女,都很少将“我爱你”“我喜欢你”挂在嘴上。一方面,或许成年人思想不再像小孩子那样单纯,心中考虑的事情多了,即便心里涌动“我爱你”的情愫,也难以脱口而出。另一方面,或许成年人注重务实,不太看重语言煽情,认为动听话语没有悄然行动来得实在,因此很少将心里话说出来。

古老悠久的华夏传统文化积沉,养成了中国人不善于将对母亲的爱通过语言表达出来的习惯。中国受以农耕经济为支撑的内陆文明熏陶根深蒂固。这种熏陶与影响无不深入骨髓、融进血液,这即是一种民族文化心理积淀。因此,中国人普遍呈现温婉含蓄的内向性格。

或许还有一个因素不容忽视,姑且命名为“特殊的感情认同”。世上有些感情,哪怕你从来不去宣告、不去表白,它也不仅恒定存在,而且总是浓得化不开。父母与儿女之间感情就是这样,亲密如夫妻也可能有朝一日分道扬镳,而儿女与父母之间血缘亲情关系一辈子割不断。换句话说,只有那些不确定或者不稳固的关系,才需要用宣言抑或告白予以明确、予以固定,而宣言或者告白何尝不是一种仪式化、一种形式?“母子连心”“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儿女对于母亲的感情植根心灵深处,任何外力都无法动摇,无须用口头告白仪式或形式来表达。退一步说,就算儿女真的心血来潮,大声对妈妈说“我爱你!”估计妈妈会很不适应,感到别扭。

既然我们都不擅长通过言语对母亲表达爱,那就更应该以实际行动来表现。在这件事上,胡适堪称典范。胡适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人物,博学多才,风流倜傥,时任北大校长。但胡适的妻子江冬秀,却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小脚女人,且长相一般。只因胡适非常孝顺母亲,遵从母亲之命与江冬秀结婚,直到终老。胡适对待婚姻非同一般的包容与隐忍态度,凸显他对母亲的深爱。

母亲是我们每个人生命的源头,我也爱我的母亲,但我这一辈子注定对母亲只有深深的愧疚。我母亲33岁开始守寡,今年已经76岁,她老人家至今仍是一个人在老家过。母亲曾经说过一句伤感的话:“把你们(我和妹妹)抚养大了,你们就像雀雀儿飞得远远的……”为了讨生活,我来到深圳已经15年,妹妹也在深圳打工多年。好在前些年她又“飞回老家”,尽管没在母亲身边,然而可以隔个把月回去看望母亲。我常年在外,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妹妹给母亲寄生活费,让她衣食无忧、温饱有余；再通过妹妹的手机,与母亲视频聊聊家常。有时在想,假如我当初没有“跳农门”,而是在家务农,还能够在母亲膝前尽孝。我亏欠母亲太多,但母亲并不以为然。有次,视频通话结束,我挥手向母亲说再见,竟然听到母亲动情地说:“我孝顺的儿子!”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每次休年假回老家,我都会去本家、亲戚以及乡邻家里走动联络,为的是让大家平日对我母亲有个照应。那些对我母亲好的邻居,我会表示感谢；个别对我母亲不太友好的邻居,我也登门拜访,并奉送一点礼物,希望能改善紧张关系,促进和谐相处。

在母亲节到来之际,我在母亲心目中遥远的深圳,由衷地对她老人家道一声,“母亲大人,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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