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易逝，莫负春光

□赵家栋

岱下故乡的樱花落了，杏花谢了，桃花败了。花开花落，春来春去，都是自然规律，人和花一样，所有从土里长出来的，早晚都要回到土里去。

人见花落，易感叹岁月蹉跎，易感叹岁月无多。看落花，有惆怅，也有失落，世间再美的花儿也会凋谢。看落花，唐人刘希夷“坐见落花长叹息”。看落花，宋朝的秦观“飞红万点愁如海”。看落花，清代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红消香断有谁怜”，怕只怕“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我，见花落我也乐，因为俺农家收获的欢欣都藏在落花孕育的果子里。

春天不到花不开，是俗语。俗语好多也不准，如我的故乡，初夏石榴花开红似火，金秋野菊满山坡，寒冬梅花欢喜漫天雪。春天，俺村山上山下的花儿多得数不清。在我看来，世上的花就两种，一种是开花结果的，一种是只开花不结果的。无花果，其实也开花。小的时候，我在老屋前种过指甲花（凤仙花）、茎块不能食的美人蕉和东洋菊，父母嗔怪我——闲人自爱闲花草，姑姑吓唬我——将来娶个媳妇生女娃！我生在解放初，当时刚刚站起来的中国人还填不饱肚皮，讲求“屋前屋后，种瓜种豆”。富起来、强起来的庄户人广栽广种只开花不结果的观赏树、观赏花，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儿。

解放初，俺家的院落与村上大多农舍一样，三面篱笆一面房。俺家的篱笆墙上，开白花的是葫芦，开黄花的是丝瓜，葫芦花洁白高雅，丝瓜花金黄富贵，开五颜六色的是扁豆和野生的牵牛花，牵牛花每天早上起来喜欢吹喇叭。朝阳出来时，我和小伙伴儿常蹑手蹑脚地去那五颜六色的篱笆墙边，捉那五颜六色的花蝴蝶；夕阳西下时，去篱笆墙下，捉弹琴的蛐蛐儿，逮唱歌的蝈蝈儿，扑爱蹦跳的“油蚂蚱”。农历七月初七的夜晚，月光下，我也曾去篱笆墙下窃听牛郎织女鹊桥上的情话。

俺家篱笆墙内，每年都栽种一大圈葵花。栽葵花要提前育苗，种葵花是直接在地里埯上。好多人认为，种的葵花比栽的旺，其实差不多。葵花犹如农家天赋差不多的孩子，关键是后天的培养。葵花对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说，只要脸时刻朝着阳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生活就有希望。一天早晨，我给尺把高的葵花浇水，篱笆墙那边，从天津回乡的大脚板老奶奶撇着洋腔对我说：“昨天晚上西风大，把葵花头都刮的朝东了。”我把书本上刚学的“葵花是太阳的孩子，它们的面孔时刻跟着太阳转”的知识告诉她。目不识丁的老奶奶对我说：“还是识字好！”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在农村长大、在城里见过世面的老奶奶这样说，是为了让我好好上学，将来好有出息，其实那浅显的道理大人都知道。许多事情和道理就是这样，当我们小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经老了。栽上葵花，我盼着葵花开，花儿开了蜂蝶来。小的时候，我也盼着葵花败，花儿败了，离我能嗑上香香的瓜子的日子就近了。

韶华易逝，时不我待容颜改。我常想，昨天已经过去，明天还没有到来，叹息不如珍惜眼前的朝朝暮暮，拥抱今天，从现在开始，莫负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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