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斗草趣事

■李学朴

古人在操劳的过程中，很懂得调节生活的节奏，创造出多种多样的娱乐方式，以增添人生的乐趣。斗草，便是其中一种有趣的娱乐游戏。

“弄尘复斗草，尽日乐嬉嬉。”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观儿戏》中描写斗草游戏的诗句。

斗草也叫“斗百草”“蹋百草”。这一游戏起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据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说：“五月五日，四民并蹋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在唐代以后的诗词小说中，都有相关的描写。从这些描写中可知，它既是清明、端午等岁时节令的一项重要活动，也是春、夏两季中随时可行的一种游艺，主要为妇女儿童喜爱。

文学作品中的“斗草”趣俗

《金瓶梅》十九回写八月中旬，吴月娘领着众妇人进新花园游赏，“或携手游芳径之中，或斗草坐香茵之上”，当时已近中秋节令，由此可见这种游艺的随时可行与流行程度。刘餗《隋唐嘉话》中有“安乐公主五日斗百草” 的记载。韩鄂《岁华纪丽》载：“端午，结庐蓄药，斗百草。”可谓钩沉出斗草与采药的历史的渊源。当时许多名诗文摄取这一咏赋题材。崔颢《少妇》诗云：“闲来斗百草，度日不成妆。”司空图在《灯花》诗中也写道：“明朝斗草多应喜，剪得灯花自扫眉。”

唐代王建有首《宫词》把斗草写得极为生动：“水中芹土中花，拾得还将避众家，总待别女般数尽，袖中拈出郁金芽。”诗中描绘了采草人将名贵的花卉暗藏起来，等别人花草斗罢，再从袖中拈出郁金香，最后以压倒群芳夺魁。可见斗草在唐朝就为男女老幼所喜爱。宋以后，斗草之风愈为流行，北宋词人晏殊有一首《破阵子》云：“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睑生。”把参加斗草游戏获胜的喜悦心情表叙得形象生动。

古代斗草的起源与中医药学的发展有关联。相传远古时代就有神农氏尝百草而发现草药之说，后来清明踏青、端午采药便成了约定俗成的活动，至今闽南、台湾、粤东等地民间仍保留着这一有趣的古老遗风。当地人认为，春夏季节草木葳蕤，草药多且容易辨识采集，这时采集的草药疗效也更佳。有些人家习惯采艾与百草缚在门楣，用红笔书定“五月五日天中节，赤口白舌尽消灭” 之句。这天，人们都采集百草或制成药品，用来避瘟疫。这一来，人们撮草掘根，相互攀比谁采集的药品种多，知道的药性多。于是，斗百草趣俗就在比知识中得到沿袭发展。此外，华夏古代文人墨客、王公宦臣们也都喜欢种花养卉，竞比奇异，这也是一种斗法。

元代白朴《墙头马上》第一折就写道：“奉命前往洛阳，不问权豪势要之家，选拣奇花异卉和买花栽子，趁时栽接。”斗草趣俗的盛况，《镜花缘》一书也有精彩描绘，七十七回《斗百草全除旧套 对鲜花别出心裁》整个回目，浓墨重彩描写斗草的有趣情景。这次斗草有25位姑娘参赛，竞斗十分激烈，如：“风吹不响铃儿草”对“雨打无声鼓子花”；“长寿”对“半夏”；“金盏草” 对“玉簪花”；“续断别名接骨”对“狗脊别名扶筋”；“蝴蝶花”对“蜜蜂草”；“木贼草”对“水仙花”；“慈姑花”对“妒妇草”；“苍耳子”对“白头翁”等等，这些绝妙的巧对令人增闻广智。

“文斗”与“武斗” 雅致而可爱

古人的斗百草有“文斗”“武斗”两类。文斗方法是：将各自的盆景摆放在一起，看谁的品种最珍奇、造型最雅美。“文斗”的另一法是把花草集放一起，一人报出自己的草名，他人各以手中之草对答，颇似灯谜中的“遥对格”，如“虎耳草”对“鸡冠花”。倘若一人报出的草名，他人对答不上，此人即斗胜，反之如果一人答对所有报出的草名，而别人不能再续报新草名，此人也算是赢。这称得上是一种古代的智力竞赛。这种别开生面的奇巧绝对后来还演变成为酒令的一种。

在古代，斗草是女子、儿童们喜闻乐见的游戏。大家三五成群，团团围坐，互相出对征答，实乃寓教于乐。甚至连帝王也迷上了它，《中吴纪闻》中就有吴王夫差与西施作斗草之戏的记载。宋朝以后，斗草成了女子普遍的节日游戏，当时社会上广泛流传着北宋词人晏殊写的女子斗草令《破阵子》：“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相逢。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红楼梦》六十二回中也可读到妙趣横生的斗草情形：“大家采了些花草来，兜着坐在花草堆里斗草，这一个说‘我有观音柳’， 那一个说遥对格‘我有罗汉松’，那一个又说‘我有君子竹’，这一个又说‘我有美人蕉’， 这个又说‘我有星星翠’， 那个又说‘我有月月红’， 这个又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 那个又说‘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荳官便说‘我有姐妹花’， 众人没了，香菱便说‘我有夫妻蕙’，荳官说‘从没有听见说有个夫妻蕙。’香菱道‘一箭一花米兰，一箭数花为蕙。凡蕙有两枝，上下结花者为兄弟蕙，有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我这枝并头的，怎么不是……’”这都是以各自所采花草的名目为对，是女孩间一种很可爱的游戏。

在清朝康熙年间有关北京民间史料的《百戏竹枝词》中有《斗百草》诗云：“一带裙腰绣早春，踏青时节小园频。斗他远志还惆怅，惟有宜男最可人。”诗前注说：“古人已有此戏，以吉祥而少见者为胜。闺人春日为之。”

所谓“武斗”，一般比草的多寡、韧性、长短等，也有双方以草茎相拉拽，断者为负。自古以来，闽南、台湾民间习惯用斗草来替代拈阄、抽签。草的长短不一，由一主持人掌握手中，先声明抽中长（或短）草为胜或负、奖或罚。在比韧性方面，往往一向被人认为娇弱纤小的草却如“疾风劲草”不可藐视。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馆藏中，有一幅清代宫廷画家金廷标绘的挂轴《群婴斗草图》，就是表现“武斗”场面的，画面夸张有趣：临水坡岸上青草绿如茵，柳条随风飘，十个丰满活泼的男孩在湖石花丛间拔草、斗草嬉戏，有的站着进行拉力赛，他们所斗的竟是世人熟识的车前草的茎，还有一个则用衣襟兜了满怀花草匆匆赶来，此情此景，不由使人想起欧阳修“共斗今朝胜，盈襜百草香” 和范成大“青枝满地花狼藉，知是儿孙斗草来” 的诗句。

一般说来，“文斗”较适合于上层社会特别是文人阶层，“武斗”则更多地流行于劳动群众特别是儿童之中。无论“文斗”还是“武斗”，斗草可说是一项健康、文明、有益而又有趣的游戏。

时至今日，斗草趣俗并未在民间消失，例如每年杨树落叶时，常有京城儿童聚于树下拾叶，然后两两相对，将叶柄（京语谓之“根”） 勾在一起互相拉拽（京语谓之“拔”），以断输赢。儿童们称之为“拔根儿”。从拔根儿游戏中，我们仍可以领略到古人斗草的一丝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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