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很重要

流年碎笔

□冯娟

著名作家、翻译家林语堂先生称芸娘为“中国历史上最可爱的女人”。芸娘是谁,她是清代文学家沈复的妻子,因为丈夫的一本自传小说《浮生六记》而为天下人熟识。

芸娘精通女红,未出嫁时,在娘家靠一双手的刺绣功夫,养活了寡母和弟弟。后嫁于沈复,在大家庭中侍奉公婆,处理里里外外的关系,安排大大小小的事务,皆能井井有条,几乎是贤良淑德的代表。但她真正的魅力并不在此。

她的有趣才最吸引人。她用锦心妙手制作荷花茶,趁着“夏日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在傍晚时分,用纱囊包了茶叶轻轻放进花心里,花瓣静合,茶叶在花香里浸润一晚,第二天,莲瓣再展时,取出茶包,新沏的茶里,便有了莲花的清韵,这是何等的风雅。

她还会在炎炎夏日,为求得片刻清凉,用竹木花枝做可移动的活屏风。沈复朋友众多,常要饮酒宴乐,但家里进项不够,没钱买酒怎么办,她宁可不动声色地拔下头上发钗打发人去买酒,也不愿让大家扫兴。在她眼里,良辰美景难得,不可白白辜负。

但就是这么一位疏朗阔达的女子,却未能讨得公婆的喜悦,更遗憾的是其丈夫沈复,读书无法考得功名,经商又赔钱,卖画也没人买,最后夫妻二人被逐出家门后,还要靠她刺绣补贴家用。

难怪林语堂先生会在《浮生六记》的英译本序中说:“你想谁不愿意和她做夫妇,背着翁姑,偷往太湖,看她观玩洋洋万顷的湖水,而叹天地之宽,或者同她在万年桥去赏月?而且假使她生在英国,谁不愿意陪她去参观伦敦博物院,看她狂喜坠泪玩摩中世纪的彩金钞本?”

所以,人有趣,真的很重要啊。哪怕穷困落拓的生活,一样能过出妙趣横生的滋味。

二

何止做人,做事也一样不能少了趣味。

关于趣味,梁启超先生的观点很明确。他在《趣味教育与教育趣味》中曾这样坚定地表述过:我生平对于所做的事情,总是做得津津有味,而且兴会淋漓,什么悲观呀,厌世呀,这些字面,我所用的字典里完全没有。我所做的事情常常失败——严格来说没有一样不失败,然而我总是一边失败一边做,因为我不但在成功里头感觉趣味,就在失败里头也感觉趣味。甚至在给儿女们的信中,他还常劝诫道,凡人必常常生活在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若哭丧着脸捱过几十年,那么生命便成沙漠,要来何用?

这种趣味,除了乐观通达的心性外,其实也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生存状态,一种做着喜欢事情的满满活力。

在微博上关注了一名内蒙古的画家,他每日必做画一幅,有铅笔速描,亦有水彩勾勒,画面内容是他日常所接触的人,遇见的风景,看过的河流和山岳,也有他熟睡中的女儿,和正在做家务的爱人。这么多年,一天天过去,他展示在空间里的画作不曾中断过。他用手中的笔,画下这一切,仿佛留住了那一刻的时光,亦仿佛留下了那一刻的整个世界。

我日日看他的画,常常被打动。那份对身边事物细致入微的观察,那份坚持画下去的执着,那份深耕自己反复练习的耐心,都是我仰慕的理由。他用自己的方式,参与时间,见证时间,留住时间。一日实在忍不住,留言给他,问他何来的毅力和精力,能做到如此?几日后,他答复,无他,兴致所在耳。

对于有兴趣的事情,我们才会有热情。只有热爱,才能激发出我们全身的活力去完成,还会有足够的专注,和持续做下去而不觉疲累的快乐。

三

中午跟一家杂志社编辑聊天,他夸赞我最近表现勤奋,能持续不断地写作,是一个态度端正的码字人。

那是由于写作是相对于我目前生活中其他的事情,比较有趣,所以才能坚持嘛。我呵呵笑着回应他。

其实,我知道,这只是客气话,因为单有热情,是远远不够的。毕竟写文章,不是跳远,立正身体,纵身一跃即可。写文章要构思,要有布局,要有蔡澜先生教给小朋友的“起、承、转、合”,更要表述得条理通达。但热情又是基础。有了热情和兴致,心中略一有主题,哪怕一个小小的念头,它刚一出现,你忽地就把它捉在手中,之后,再围绕着它观察、了解,作对比、衬托等准备工作,写起来就容易多了。

一位知名的作家前辈,曾讲过这样一句话,他说,写作和跳舞是一回事,如果你坚持过大量的练习,当一个题材涌入时,你不会害怕该怎么写,而是自然而然地知道如何下笔。所有的专业,不过是靠持之以恒的努力。我还想在这里补充一句:当你真正坚持下去,在一件事情上花了足够多的时间时,你才能发现它真正的趣味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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