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70年代初,我出生在苏北一个偏僻的乡村。那时候,我们村连烧煤球的条件都没有,家家户户都使用自制的土灶台烧锅做饭。说起土灶台,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听说过,但见过的就很少了。
早期的土灶很简易,都是用泥土混合上麦麸加水搅拌和泥,就像和面一样,不能稀也不能太干。和好后,依照着一口铁锅的大小,小心翼翼地盘出一个约50公分高、6公分厚的圆筒土灶。为了美观,还要用手沾水,来回将圆筒里外抹平,使灶壁厚实均匀。在太阳下晾干后,在表面再刷一层厚厚的黄土皮子,抹得油光滑亮,然后摆放在厨房墙角,在上面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安放两口铁锅。这种简易土灶基本没有灶台面,后来人们生活条件逐渐提高,土灶又改用土砖、红砖建造,有了灶台面,灶也分上下两层,中间有漏灰条板,柴草燃烧后,灰就会漏到下面。
土灶台一般都建在厨房一角,紧靠窗口,有长方形和半椭圆形两种,但都有一根正方形的烟囱直通屋顶。每到做饭时分,整个村庄便弥漫着袅袅炊烟和阵阵菜肴的香味。土灶台,别看它其貌不扬,但是,一家人的顿顿饭食,都成就于它的胸腹中。
记得小时候,刚学着帮母亲烧火,我看着灶膛里燃烧的火焰,却不知怎样去添柴,只好一味往里面塞干柴。本来烧得很旺的火,顿时被我这一顿猛塞压得死死的,不见一点火焰,只见浓浓黑烟直往外冒,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在一边咳嗽干着急。母亲在一旁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就告诉我“火心要空,人心要公”,要把柴火支起来烧。那时候我不懂母亲的话,只理解为柴要少添点,让火空心。
我也按照母亲的说法开始添柴,从灶膛里掏出多余的柴火,用火棍子把干柴支起来,让火空心,但火还着不起来,一时情急竟忘记了旁边的风箱,直接用嘴对着灶膛口吹气。突然,火苗从灶膛口猛地一下子蹿出来,顿时闻到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我赶紧跑到堂屋的镜子里一看,我的眉毛、头发都被烧焦了。
现在有时回想,想起当初狼狈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逐渐明白了母亲说的那句话:柴火中间空起来才能使火接触到更多的氧气,火才能烧得旺;做人应该把公道放在首位,才能无愧于心。
当年的土灶台,大铁锅,虽说土,一家一户却都拾掇得干干净净。如果谁家有烧猪肉的,肉香味便能飘满整个村庄。做出来的大米饭,远不是电饭锅煮出的米饭能够比拟的,尤其是饭熟的时候,老远就能闻到土灶上香喷喷的焦米香,直钻鼻孔。这柴火饭的撩人肺腑,若没有乡居的日子和亲身体验,便很难说出它的可人之处,自然在心里也会少一些留恋,更少一些烙在心底的韵味。
记忆里,母亲每天都在灶台上忙这忙那,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父亲坐在灶膛前,一把一把往灶膛里塞柴禾。红红的火光,映照着父亲的脸,他脸上的皱纹,也在火光的闪烁跳跃中,或明或暗。锅里煮的菜,咕嘟嘟直响,母亲会不时跟父亲交代,灶膛里的柴禾或加或减。如果是蒸饭,等听见饭粒细微的爆响声,有香气开始溢出锅盖的时候,母亲会让父亲把灶膛里的火慢慢捂了,锅里的饭,慢慢蒸,这样做出来的饭,又松又软。
在老家,如果有谁家遇上红白喜事,普通的土灶台就会忙得不可开交。因为要大摆酒席,自家的一个土灶自然不够用,还得在外面用土砖糊上泥巴,搭个简易的大土灶,架上几口大铁锅,烧水、炒菜、烧饭,那种热闹场面孩子们最喜欢。
1989年,我入伍离开家乡,在部队这所大熔炉里锻炼,一转眼就是十来年。自从离开了家,就很少吃到土灶台上做出来的柴火饭。部队转业后我回到家乡,被分配到县交通运输局工作后,由于父母亲年迈体弱,我把两位老人接到城里生活,就这样告别了老家的土灶台生活。
随着日益加快的农村城市化,土灶台渐渐都被现代化的燃气灶所替代,已经非常少见了。这些现代化的工具虽然用起来方便,但是,无论怎样,用它们是再也做不出故乡土灶里烧出来的饭食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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