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冬天 （二）

梦中雪国哈尔滨

◎ 陈大刚

下一站是松花江边。车内暖气一来，我那不安分的情思又开始漫游。我想到了昨天在吉林市看到的松花江，江水折射着正午的阳光，悠闲地流淌，两岸白雪皑皑，弥漫出宁静而空旷的诗意。我心中甚至荡漾出了“松花江江水波连波……”这支传说中哈尔滨夏天的歌。

我向朋友说了说我的感受。他一笑，哈尔滨的松花江现在没有波连波，已经冰冻了。他指着对面拉冰的车——车上装载的是一米见方的大冰，透出晶莹。江里的冰将近两米厚，全城冰雕用的冰，都是从松花江里取的。对此，我不以为然。可当到了松花江边，我才真正领教到什么是冰窖，什么是冰寒彻骨。

有了在太阳岛的狼狈，在松花江边下车，我就有了心理准备，把全身上下裹了个严实。冰冻了的江面，在我眼前呈现出一片浩大的白茫茫，凝重、凛冽、空旷、寂寥，让我倒抽一口冷气，心头一下就涌出了“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那支忧郁的歌。浩茫的江面无风，硕大的冰面也无风，但却有一种无法说出的寒冷，正穷凶极恶地向我扑来。在江边才走了10来米，我就有了两个结论：一是我在车上关于松花江的漫游，纯属荒唐；二是我生平穿戴得最厚重的衣服，只相当于在身上糊了一层纸壳。

我现在所遭遇的寒冷是“职业杀手”，它像吐着寒冰的蚂蟥，阴险毒辣地往我身上钻，从我身体露出的每一个部位，往骨头里钻；更像是一条疯狗，用它冰刀一样冷森森的利齿，撕扯我的衣服，猛咬我的腿脚。脸上像是有一把冰刀在刮，身上像是有一根冰鞭在抽，我本能地把全身力量和热量都调集到脸上抵挡，但立即被它“哗——”的一刀削在雪地上，“呼——”的一鞭抽到白茫茫的江上。我想用双手来护，这才感到更“苦大仇深”的是手指。先是有无数的针在刺，痛得钻心，接着，所有的指头都麻了，再一会儿就木了，完全没有知觉，再后来就不是自己的了，我甚至不能让它们弯曲。手套等于是摆设，它和我的手已经恩断义绝，干脆抽出来放到脸上，脸的感觉就像是被一根根冰石条戳中；我也没有信心将手插入衣兜，我早已对衣兜的保暖功能不报任何希望；脚指头也不是自己的了，毛皮鞋和毛线袜都背叛了我。那一刻，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喷涌而出。

我相信那时是掉进了冰窖，无孔不入的寒冷，冰渍一样浸泡着我。我做了多种努力，想让身体的无论哪个部分能够好受些，但是，没有哪个部位可以呵护，没有哪个部位可以温暖。比如，我试图想让血管里的血往脚指头和手指头冲去，但是，酷寒就像是一道铁闸门，可怜我的血左冲右突，还是无法有一丝一毫可以攻入近在咫寸的脚指头与手指头里，完全可以用悲壮来形容。

从江边返回车上，可以说是逃离地狱。我人往车上逃，分明觉得有一条“狗”在身后追，它几次已经扑了上来，撕碎了我的裤子……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真让我不寒而栗。大自然只要释放出足够的零下温度，就可以将我们的思维粉碎，情感凝固，将我们的语言功能删除，想象力毁灭。

回到车上后，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我的血才缓缓地渗进指头，脸上的“苦大仇深”，才被车内的暖气化解。当时，车上的温度器显示，车外的温度是-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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