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晒肠了

天冷了,又到了晒肠的好时节。

小时候第一次吃香肠,大概是在小学三年级,那时我们还住在南方一座秀美的城市。记得那天风和日丽,阳光不错,母亲带我上街,经过一条小巷时,我看到有房子墙上挂着一排火红的条状物,当时并不知是什么,只觉得好奇。母亲买了两根。

晚上,我们的饭桌上就多了份蒸香肠,小碟子装着,一小根,被切成了小丁。油汪汪亮闪闪的,散发着香甜的味道。我眼睛紧盯着这红白分明的小肉块,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哎呦,真是香!感觉以前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我细细地咀嚼着,因为人均没有三两块,太少了,我必须得充分享受这味道,让它停留在嘴里的时间更长一点。从此,我就惦记上了那红红的香肠,可是直到回了北方老家,父母也没再买过。

返回北方后,过了几年,小城里开始流行过年吃酒席时上香肠。北方的香肠和南方的不同,南方肠是红的,北方肠是黑的,一个红白分明,一个黑白分明。第一次吃到北方香肠是跟着奶奶吃酒席。过年嘛,小孩子经常跟着大人到处吃酒席,本来我还不太想去,可就是那次的席上,我吃到了黑黑的香肠。第一眼看到它,我就被它奇怪的模样吸引了,盯了它半天,我试着夹起一筷,嚼起来有点费劲但味道很特别,我吃了一块又一块,直吃到斜对面一个奶奶把盘子端起来和我面前的菜换了位置,说:我看这闺女挺爱吃这肠子,这些都给她吧。说得我顿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过最终我还是把剩下的几块都吃了个干净。

从那以后,年席上就经常能吃到黑香肠,这也成了我的一个期盼。记得看过一个电视剧,里面一个情节很让我眼馋,一个男孩站在院里手捧一整根香肠大口咬下去,然后很享受地嚼着。那时就想,什么时候也能这么痛快地捧一根香肠吃?

又过了几年,小城里流行起年前找人加工香肠,父母也加入了这个队伍。天一转冷,我就默默地盼着父亲买肉加工香肠。加工香肠看来也很让父亲喜欢,他总是满心喜悦地出去买肉,再满心喜悦地带着洗干净的肉出去,最后把一长条一长条的粗粗的香肠挨个挂在晾杆上。时间和太阳是最好的也是最健康的添加剂,加了它们,香肠就慢慢有了变化,有了时间和太阳的味道。当看到灿烂的阳光洒到香肠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时,心情也跟着莫名地好起来。看着原本粗大饱满往下滴着血水的香肠慢慢萎缩,变细变短,身上起了皱,这才算是加工完成。就像自己种下一盆花,看它从种子慢慢破土而出,直到长大开花,这个过程让人欣喜。

那时招待亲戚都是自己做菜,切盘香肠就是个好菜,上得台面,几乎成了家家必备的一道宴客菜。我家的香肠晾晒时间长,肉质紧实,肥肉也更少,这样的香肠切起来很费劲。偏偏我又是家庭酒席的主厨,切香肠自然也是我的事,一盘切下来,累得手腕酸痛。不过,虽然难切,又因为加了羊油,有股奇特的味道,嚼起来也更吃力,过后能累得牙疼好几天,可即使这样,仍让人欲罢不能。

吃多了老家的咸香肠,我们又开始怀念起香甜的南肠。后来父亲打听到可以加工甜香肠,那以后我家冬季就会加工两份香肠,一份咸的一份甜的。北方的甜香肠和南方的不同,是酱红色的,没那么红艳艳,单从颜色上其实和咸肠也没多大区别,要仔细分辨才能分清。而且,同样的晾晒时间,甜香肠就好切,味道甜咸正好,重要的是嚼起来不太费劲,所以家里人更爱吃甜肠。不过因为风味独特,咸肠我们一直没舍得放弃。招待客人时,我们会两种香肠都切一些装成一盘“红与黑”。这道菜也是很受欢迎的,几乎不怎么剩。

这几年,我们不再加工香肠,一来因为父母都渐老,再者我们搬了家,不再有院子,晾晒是个问题。那天我外出,突然看到一家商铺前的衣服架子上挂满了泛黑的香肠,少说也得上百根,想着人家以后可以经常吃到咸香肠,我开始羡慕他们。

《舌尖上的中国》里,有集讲广东的腊味,那家铺子做的香肠肠衣要存放一年才能用,制作时拿着钉耙把香肠扎眼排出多余空气,加工好后成排的火红香肠整齐地垂挂下来,画面真是壮观诱人,让人想起挂满墙头的成排的火红辣椒,成排的金黄玉米,即使不种田的人,瞧着也生出丰收的喜悦,而那味道,应该也是香甜迷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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