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提要:张之洞把广东抚、藩、臬三宪请来商量这件事。谁知,他的话才讲完,倪文蔚就连连摆手,龚易图一脸惊色,沈镕经面无表情。三大宪的反应,大出张之洞意料之外。
“第三,乡试之年,从二月初一日开局,到四月初一放榜,整整两个月,所有投标之人都为此事弄得士人无心读书,农人无心种田,工匠无心做事,商人无心经营。因投标人多,整个广东士农工商几乎都停止下来,这对广东全省有多大影响?”
张之洞心想:影响是有,要说全省士农工商都停业,说得也过分了吧!
“还可以说出好些弊病来,我看这几条就已足够厉害了。”
张之洞转脸问沈镕经:“你看呢?”
沈镕经迟疑片刻答:“刚才倪抚台和龚藩台的话都有道理,我看此事朝廷既然早已禁止,自然是弊病太多的缘故,应以不开禁为好。”
送走广东三大员后,张之洞对闱赌开禁不开禁犹豫起来了。
倪文蔚、龚易图的话确是有道理,倘若自己仍在京师做朝官的话,得知这样的事必定会坚决反对,因为不需要任何道理,仅将乡试与赌博连起来就觉得十分倒胃口了。可是现在,有过三四年督抚经历的张之洞,对于当年那种书生意气,已不再持全盘肯定的态度。
过去那些京师清流朋友们,自以为天下事事事关心,但就是不谈生财获利之事,几乎所有的清流都认为言利非君子之所为。今日的张之洞方才真正明白,天下实事的兴办莫不是建筑在财力的基础上,而其最终目的又莫不落脚在利益二字上。不谈财、不言利就不能有芸芸众生的安居乐业,也不能有国家的强大兴盛。就拿眼下来说,若没有银钱,则一切美好的想法都不能付诸实现。
他素来敢作敢为,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的,往日无权无势的小京官尚且心高胆大,何况如今八面威风实权在握的南国总督,其他的均可置之一旁不顾,最令他犹豫不定难下决心的是朝廷曾有禁止闱赌明令。不请示,则是有意违抗朝命;请示了,则又明摆着办不成。办不成则筹不到银钱,没有银钱则一切新举措都将半途而废。
就在张之洞最为苦恼的时候,省抚台衙门的巡捕赵茂昌来到总督签押房。
“香帅。”
赵茂昌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张之洞,这一声与众不同的称呼,让张之洞的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惊喜来。他身为制军,可称作大帅。字香涛,按当时官场的惯例是可以称为香帅的。但还从来没有谁这样称呼他,这中间另有一个缘故。总督都可叫大帅,但对于文人出身而从来没有带过兵打过仗的总督,人们通常还是不称他为帅,人们只是将几位立有军功的总督称为某帅,时下最有名的几大帅就是曾做过两广、两江总督的岘帅刘坤一,现任两江总督的九帅曾国荃,署理过两江总督现任兵部尚书的雪帅彭玉麟,以及刚刚去世的前两广总督轩帅张树声。张之洞虽十分羡慕这种称呼,但比起刘、曾、彭、张,他自知还比不上。可是,现在就有人这样叫他了,心里虽得意,毕竟是第一次,他还觉得不太习惯。
“竹君,你不要这样叫我,我没有上过沙场,称帅总有点名不副实。”
“香帅,称你为帅是最名副其实了。”赵茂昌一本正经地说,“上沙场攻城略地,其实是将的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才是帅的事。您选贤任能,制定方略,提供军需,掌握全局,坐镇广州而决胜于镇南关外,这才是真正的大帅,古之张良、谢安,今之曾文正公,都没有跨马挥刀,冲锋陷阵,谁能说他们不是大兵家呢?要我说,九帅、岘帅他们还真的比不上香帅您哩!他们只是胜了自家人,您是胜了洋人,灭了洋人的威风,长了我们中国人的志气。您不叫大帅,这天下还有谁可当得上大帅呢?”
赵茂昌的马屁,拍到点子眼上,张之洞听着心里舒服极了。他想想也是:帅和将就是不同,打中国人和打洋人就更不同了,自己还真的是名副其实、最有资格叫大帅的人!
张之洞对眼前这个面庞清秀、身材匀称的文巡捕顿时生出很大的好感来,以素日少有的慈祥语气对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纳赀出身的后辈说:“竹君,你刚才是要对我说什么话呀!”
“香帅。”见总督如此亲切地叫他的表字,赵茂昌知道刚才这几句话甚得张之洞的欢心,遂气势旺壮地说:“我听说您这几天为闱赌一事在愁闷。”
张之洞想:这事有说能办的,有说不能办的,赵茂昌也是个明白晓事的人,何不叫他说说自己的看法呢。于是打断他的话:“这事能办不能办,你不要有顾虑,放开胆子来跟我说说。”
“卑职来广东四五年,这闱赌之事也听得多了。说不好的人大多是官府里的人,说好的大多是百姓。百姓说的是真心话,官府人说的多半是假话。”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张之洞目光锐利地望着赵茂昌。
“从表面上的大道理来说,将乡试举子的姓氏与赌博连在一起的确有辱斯文,一旦有人来攻讦,主政的人总觉得于理有亏,禁止才是理所当然的。公开场合,他们不得不禁止这种赌博。但是有此赌,于公于私都有好处,故他们骨子里并不想禁,因而说的都是假的,表里不一。”
“嗯。”张之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于公来说,闱赌能给官府带来一宗大款项,解决不少困难。于私来说,从省到府县,哪级官吏不从中得到收益?一下子禁止,大家都没有了,口里虽说好,心里却不是味道。老百姓则不一样,他们不要说什么脸面话,心里怎么想的,口里就怎么说,也不去考虑久远的得失,什么事能给他们眼前好处,他们就去做。”
赵茂昌见张之洞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香帅,您还不大清楚,这广东人天性好赌,赌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欢乐。好比说,他用气力赚来一串钱,他心里没有多大欢乐,若是用赌博赚来一串钱,他就欢乐无比。即使他为这一串钱耗费一串五甚至两串,他也会感到快乐。又如,官府要他们捐钱做公益事,他们决不肯捐,捐一文钱就如同要他们出一碗血一样。但是换一个方法,让他们花一百文、二百文去买一根签,然后凭这根签去抽号,若抽到了则可得一个价值十倍百倍的礼物,明知抽到的机会极小,他们也会乐意去做,而官府则因此获得一大笔银钱。这样做,彼此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张之洞微笑着:“这真是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各地有各地的人性。北人质朴实在,这种投机取巧的事,大都不屑于为。”
“正是这话。”赵茂昌忙恭维。“若说我们吴人,也不会这样。吴人精明,算一算,一千人、一万人中才有几个人中彩头,自己明摆着得不到,何苦去送一百文钱?还不如拿这一百文买几个烧饼,可以填饱肚子,划算得多。”
“照你这样说,在广东开办闱赌,是于国于民都有利无弊的。”
“卑职以为是这样。”赵茂昌点头。“其实,这些年来闱赌明里是禁了,暗地里还在进行,只是不在广州,而搬到了澳门。洋人是不禁赌的,只要你照他们的规矩纳税,什么赌都可以在他那里赌。人家只重实在,才不去管那些虚文呢!”
下期看点:有了这笔庞大的银子,黄埔船厂开工了,小战船也造出来了,水陆师学堂也办起来了,军火厂的机器也已运来,日以继夜在安装。铁厂的厂址也在忙碌选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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