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思堂：念中总有颍州酒 □丰吉

颍州，在刘伶之后荒蛮了几百年，但醉三秋酒的故事却一直在流传。到了北宋，这里迎来了第一位宰相级别的太守——晏殊。自此之后，颍州高调进入了大众视野。这其中，少不了醉三秋酒的贡献。在颍州西湖边，如果说聚星堂里的酒是富有激情的话，那么，北渚西侧去思堂里的酒，则是深情款款、令人回味绵长的。

去思堂的前身是清涟阁，是北宋宰相晏殊被贬官降职来颍州时建造的。特殊的境况，决定了这位“宰相太守”的特殊心情。“去思”，离开之后的思念。晏殊以连续不断的惠民实事，报答着颍州百姓对他的敬重与爱戴。晏殊调离颍州之后，当地百姓恋恋不舍，经常有人来到清涟阁前，对天遥拜，洒下几杯醉三秋酒，说上几句祝愿话。久而久之，人们不再称它“清涟阁”，而把它叫作“去思堂”了，成了缅怀和纪念这位太守的场所。

“神童”贬官到颍州

在北宋，晏殊（991-1055）是个了得的人物。他是江西抚州人，父亲是个小官吏，但这个儿子却聪明异常，据说5岁就会舞文弄墨搞“创作”。13岁时，负责在地方寻访人才的官员发现了他，就视其为“神童”，向朝廷推荐。第二年，朝廷真的“恩准”他参加殿试，这是皇帝亲自主持的、最高级别的科举考试。满脸稚气未脱的小晏殊，与数千名成人、甚至老年考生同堂PK。

晏殊毫不胆怯，从容答卷，并说这些题目是他曾经做过的，请求换个题目考他。这种真诚态度，引起了皇帝宋真宗的兴趣和赏识。晏殊也确实才华出众。结果，晏殊小小年纪便考中进士，成为中国历史上年纪最小的进士之一。

在宋真宗儿子——仁宗还是太子时，晏殊被提为太子舍人。这是个品级不高、但地位却很重要的官儿。舍人，字面意思是屋里的人。太子舍人，即太子屋里的人，是陪伴太子成长的引导老师，简称“导师”。这个官，历史上多为德高望重的老臣兼任，但晏殊当时年纪并不大，皇帝将他安排到儿子身边，是寄望于晏殊能给未来天子的成长带来好的影响，直接打造大宋江山的接班人。也正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晏殊才有了在宋仁宗朝的飞黄腾达。

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晏殊以“资政殿大学士”身份，出任当年的贡举主考官，将年仅24岁的欧阳修提为第一名。在随之而来的殿试中，欧阳修以第14名成绩高中进士。同榜录取的蔡襄、王拱辰等，都是后来北宋历史上叱咤风云的名人。按照当时的习惯，这些人都是晏殊的“门生”。一时间，“天下名士皆出其门下”。前文我们已经说过，他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等等，都是千古吟唱的名句。自他开始，他的家族便有“抚州八晏”之誉，代有英才。

晏殊才气出众，又浑身正义，秉公不阿，一不留意就得罪人，导致自己仕途不顺，宦海风波不断，忽而升官忽而降职。庆历四年（1044），已官至宰相的晏殊被贬到颍州，出任太守。

缅怀幽幽去思亭

晏殊到来之前，颍州确实是个偏陋“小郡”。但是，这位“宰相太守”的到来，给这个“小郡”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

首先，晏殊接手续建前任遗留工程——西湖书院。一个地区的发展，教育当然是首当其冲的要务之一。西湖书院自前任太守蔡齐开建，到晏殊时，仍未竣工，晏殊接着建设，直到晏殊离开颍州，西湖书院的建设工程仍未了结。再接着干的是欧阳修，前后大约30年，终于将这个占地约两百亩的书院建成，有大成殿、讲学堂、藏书馆等设施，成为当时闻名全国的书院，为颍州子弟读书受教提供了便利条件。

其次，在西湖北渚，晏殊修建了一座三层的“出祖”楼阁。何谓“出祖”？古人外出时，为了确保出行安全，要祭拜各路路神。后来，很多官员出行，也都祭拜路神。在那个年代，交通事故恐怕是官员出行的第一大风险。出行祭拜的行为，为“出祖”；祭拜的场所，如果是个亭子，那就叫“出祖亭”；如果是个庙宇，那就叫“出祖庙”。晏殊建的这个三层阁楼，当时叫“清涟阁”。为什么不叫“出祖阁”？显然是淡化求仙拜神的色彩，文雅一些而已。

再次，在清涟阁西侧，晏殊还发动颍州百姓修了一条泄水沟渠，时人称“西溪”，让西湖的水涨则外泄，枯则吸蓄，不致天雨则涝，不雨则旱，使颍州百姓受益良多。

正因为这位太守为老百姓干了不少实事，所以晏殊走后，颍州百姓经常念叨他，往来经过清涟阁时，总在此流连叙旧。时间长了，颍州人便将清涟阁改名“去思亭”了。

晏殊早年生活清贫，在饮宴风靡的世俗环境下，有的长辈官员大赞晏殊的简约品质。晏殊笑曰：“我也喜欢大宴聚会，只是因为银子不够，聚不了。如果有银子，我搞得更大！”

晏殊说的是实话，他是个文气十足的官员，温文儒雅，喜欢邀友宴聚，泛舟西湖，美酒迎宾，诗词歌赋，但他的“度”始终把握得很好，“放而不荡，宴而不奢”，喜欢而不沉湎。

清涟阁里，高朋满座，酒酣兴起，便诗词横溢了。“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做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花不尽，柳无穷，应与我情同。觥船一棹百分空，何处不相逢。朱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天易老。劝君看取利名场，今古梦茫茫。”

觥船，本指载满酒的船。此处指容量大的饮酒器，大酒杯。棹，桨。觥船一棹百分空，原出晚唐诗人杜牧《题禅院》：“觥船一棹百分空，十岁青春不付公。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这句话的意思是才划一次桨，整条船上的酒就被喝了个精光。

从清涟阁出发，满船载上颍州酒，西湖泛舟，歌女伴唱，边喝边游，纵情狂饮，一个官场失意、罢黜外任者的心境，已经跃然纸上了。

去思堂里的宴酒乐事，在当时的影响是很大的。时隔17年之久的宋仁宗嘉佑六年（1061），苏颂来颍州当太守，对老太守晏殊知颍期间尊师重教、施惠百姓的业绩了如指掌。来到去思堂，他留下了这样一首诗：

丞相临人以惠和，三年乡校起弦歌。

至今旌旆曾游处，犹道当年乐事多。

如今西湖的热闹，已远不是当年晏殊能比及的，游人如织，旌旆摇曳，但很多人都能回忆起当年发生在此处吟诗听琴、行令举杯的赏心乐事。

念中总有颍州酒

晏殊离开的第三年，欧阳修便由扬州太守的位置上调来颍州。他来到老师所修建的“出祖阁”——清涟阁前，亲手栽植了两棵柳树，并在柳树间建有“双柳亭”。这时的清涟阁，已经被称为“去思堂”了。

五年之后，时任京官的欧阳修在颍州为母亲守孝。伤心之最，莫过失亲！彷徨苦闷之时，欧阳修来到去思堂，感慨于老师人去留名，见自己当年栽种的柳树已长大成荫，就吟出一首诗来：

曲栏高柳拂层檐，却忆初栽映碧潭。

人昔共游今孰在？树犹如此我何堪。

壮心无复身从老，世事都销酒半酣。

后日更来知有几，攀条莫惜驻征骖。

守孝之前，欧阳修护送母亲的灵柩到江西，一路南北奔波，劳顿体衰，已是精疲力竭。按照宋朝的丧礼之制，居丧守孝期间，孝子是绝对不能饮酒吃肉的。这样，一个喜好到几乎嗜酒的人，也只能意会美酒了。

当时的颍州太守是张瓌。至和元年（1054）四月，张瓌在去思堂摆设一场酒宴，盛情邀请老太守欧阳修。宴席之上，备了西湖肥鱼，颍州特产醉三秋酒。欧阳修赴宴了。

去思堂里，杯盘杂陈，觥筹交错。他们又玩起了“探韵赋诗”的游戏，欧阳修分得“春”字，挥毫立就：“世事纷然百态新，西冈一醉十三春。自惭白发随年少，犹把金钟劝主人。黄鸟乱飞夏木深，红榴初发艳清晨。佳时易失闲难得，有酒重来莫厌频。”

颍州特产醉三秋酒，俨然欧阳修的最爱！颍州酒文化（之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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