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底的时候,总是盼望着快点进入腊月。进了腊月,年也就近了。腊月盼年,大概是每一个人心中共同的期盼吧。不论忙碌也好,清闲也罢,有了年,仿佛是对自己一年的日子有了一个交代和收束,总希望在新年里,结束自己想要结束的东西,也因此萌生新的希望,希望在新的一年里会过得更好一些。到了腊月,腊月风和倒像是我们的期望了,我们希望自己在这样的好天气里走进新的一年。
可是,今冬偏多雨,一个冬天里,天总是阴阴冷冷的,难得遇上一个好晴天。腊八日,天难得地晴了。早晨起来,朝窗外望了望,虽然能见度不是太高,但是太阳已经出来了,窗外也明显地亮堂起来了。真的是丽日风和,在腊月里,这样晴好的日子是不多的。我站在窗口,向外望了望,腊梅花开了,银杏叶落了,常绿树的叶子绿得更浓了,小区里的道路上,行人寂寂。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在脸上,已经没有前几日的寒凉了,轻轻的,暖暖的,却是分外的舒服。
腊八日,也正是三九时节,天气不冷,反倒让我觉得有些意外,甚至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想起前几日,在湖边,看到柳树浅黄如金的叶子,垂挂一树,真是好看。从春初的柳叶初萌,轻柔如笼烟。夏天,柳条垂挂轻舞,像是要拂去吵闹的蝉声般。及至秋过了,入了冬,还披挂着一树浅黄如金的繁华,真是羡慕极了。可这才过了几日,再看时,柳叶已经落尽,只剩纤细的柳条垂挂着。只是十几日的时间,就恍若隔年。今年腊八日,小寒才过,大赛还未临,却有了腊月风和之感,是该叹时节之易的。
腊八日的清晨,从窗口吹进来的一阵风,让我想起了陆游的诗《十二月八日步至西村》,这首诗也是写腊八日的,起句便是“腊月风和意已春,时因散策过吾邻。”腊月风和,是我和诗人在腊八日都有过的相同的感受,所不同的是,诗人是拄杖在外散步,正路过邻居的家门口,而我只是站在自己家的窗前,被一阵来自窗外的风唤醒了心中盼望已久的那一点春意。想想,我们比诗人陆游是要懒散得多的,诗人对季节的更迭更加的敏感,而我们在很多时候是疏于此的。
也许我们还可以展开想像:在诗人走到的西村,柴门里的漠漠草烟,在和风之中,团团缭绕,缠结不去地氤氲着,包裹着瘦弱的寒村,村树迷离,房舍温暖。在诗人散策而行的途中,他望向田野,看到了野水滨的牛迹重重,也许水边的草已返青,也许河里的水也开始回暖,牛在水滨,是不是在喷着响鼻,甩着牛尾呢?那些牛都悠闲地漫步在水滨的草地上吧?不然,水边的草地上又怎么会留下那么多牛踩乱的蹄印呢。想想和风里的那份温暖和悠闲,已然是春意阑珊的景象了。
腊八日,因为有了佛粥,也因为自己的闲,在陆游的眼里,西村的节物已经有了如春天来临般的意象,是簇然一新的,这样的感觉真好,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有着简单的仪式感,这种仪式感能让人生出如许美好的情愫来,这样的日子也该是诗意盈盈的模样。
腊月风和,还应该是民俗的和融,是“今朝佛粥交相馈”的温暖画面。晚年的陆游是有抱怨的,常写身上的老病,也常写心中的怨愤,在这首诗里,虽然陆游也写了“多病所须唯药物,差科未动是闲人”,但我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江村节物新”,读到了他心中的腊月风和与春意阑珊,我们依然会感到温暖。
腊月风和,是藏在我们心中的风景,它能被漠漠草烟和重重牛迹唤醒,也能被一碗交相馈的佛粥感动,还会随一阵风吹进你的心里。
寸心如水
“一世多艰,寸心如水。”是叶嘉莹先生的诗句,也是先生的自况。先生一生兜兜转转,从民国到当代,在将近一个世纪的时光里,先生经历了多少人世的离合悲欢,承受了多少孤单落寞的时光,外人是无法知晓的。在先生的文字中,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我们无法体会其中的苦辣辛酸,但我们能看到,经历诸般苦难之后的先生,依然是云淡风轻的从容与笃定,我相信,这是先生钟爱一生的诗词所给予的,她在诗词的感发里,行走一生,仍能寸心如水,我们应该感谢古人留下的那些熠熠生辉的句子,它们成就了一个高贵的灵魂。
我想起先生一生的奔走,是每一个与古诗词有关的日子,读诗、讲诗、写诗,这样的日子一定是诗意盈盈的。想想,先生又是何其幸福。
从北京到台北,从温哥华再回到天津南开,那些来来往往的日子,是平仄相对、音韵相压的。再回到南开的马蹄湖边时,先生已是华发初生,只为了弘扬诗词的执著意念,也因为先生曾经结了一个与荷有关的因缘,更是为了让那一段因缘更加圆满,先生选择了伴着一湖荷花的诗意,于晨昏之间,去看那样绚烂的荷,去陪伴满湖荷花绽放的季节,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着某种深意在,但我相信先生的内心一定有着与荷一样灿烂、与水一样安静的东西在,那是诗词所能给予的,也是诗词不能完全给予的。
我一直认为,先生是一位如荷一般的人,养荷,需要的正是她那如水般清澈明净的诗心。我总觉得人的心是可以宽广包容的,它能容得下很多东西,也能涤荡净化很多的世俗尘污,正因为此,它也是博杂的。人世纷扰,要做到寸心如水,真是太难了。王国维提倡境界说,诗词是该有其境界的,做人做事,也应该有着自己的境界,我是向往有境界的人的,譬如叶嘉莹先生。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也是一种存于心中的美好。
我的家乡在江南的水乡,算来我与荷也是有缘的,这是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就像我与村庄,与村东的湖一样,感觉是那样的亲,那样的近。从小的耳濡目染,对荷,我是有着深深的情感的,满湖荷花开放,自不必说,从荷塘里刚刚冒出一点点的嫩荷开始,我就喜欢到荷塘边去,看荷。从初夏的荷叶,看到盛夏的满塘荷花,再看到花落莲蓬现,心里总有着盈盈的欢喜和淡淡的荷香,总以为这样的美好是理所当然的,是诗意的。到了秋天,荷便老了,秋风秋雨里,荷枯枝残,满塘的枯荷,也还是耐看的。清瘦孤高,残荷如鹤立,白水间的灰白剪影,如一帧简净的木刻版画。
荷之外,我更喜欢荷塘里的一池静水。盛夏的时候,满塘的荷叶荷花,在风中轻摇,荷塘里摇着的,好像只有荷花荷叶的影子,水似乎是静的。荷塘里的水,并不深,总是很清澈,带着淡淡的荷的清香。鱼戏莲叶间,是汉乐府中的句子,诗中的江南也和我眼中的江南一样,那是江南的荷塘。荷塘里的水清可见底,能看到鱼游其间,鱼游清水间,你是不忍心惊扰它的,于是,就会盯着它们看,“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那样不厌其烦地看,我是不是也和那些鱼一样自在快乐呢。
夏天,我常站在荷塘里,躲在荷叶的下面,看荷塘里的游鱼,它们在我的东西南北游来游去,我也会折荷叶荷花,用荷叶当帽子,嗅荷花的香气,再把荷花的花瓣一瓣瓣地撕下来,一瓣一瓣地轻轻地放在荷塘里,用手轻轻地在花瓣间划着,看一只只小小的花瓣船能漂多远。
故乡的荷塘,曾给过我如许的快乐。寸心如水的叶嘉莹先生用她的文字所给予我的,又何止是这样简单的一点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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