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钟扬》

上期提要:拟南芥,冬性一年生植物,一尺来高,秋季发芽,冬季开花,春季分化,夏季落种。它是植物学家珍爱的“小白鼠”。

一个个问题,让钟扬非常激动:“高原拟南芥与世界其他地方的拟南芥已经分道扬镳了大约19万年,在基因树上是独特的一支,相当于‘活化石’。

它的发现将为我们填补过去19万年发生的许多故事,将丰富植物学研究材料。为了在西藏寻找它的踪迹,我们和北京大学、中科院等单位合作,一找就是10年。”

可这种植物学界的“珍宝”往往可遇而不可求。钟扬带着学生在青藏高原的无数个高山低谷间寻觅,却难以发现这种“小白鼠”的身影。

钟扬会放弃吗?

“科学就是要不断地尝试与挑战,你不多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呢?”

就这样,钟扬带着学生在无数山石缝隙和荆棘丛中寻找着这种若隐若现的“小白鼠”。

2012年,一次野外采样途中,钟扬和学生意外地发现了拟南芥的一种近亲须弥芥。

“我们找到了须弥芥,我们有希望了!拟南芥的生存环境与须弥芥相似,我们很有可能找到西藏特有生态型的拟南芥!”

于是每到周末,钟扬就会带着学生去拉萨周边的山上寻找拟南芥。他因为工作不得不回到上海之后,仍然每周叮嘱自己带的西藏大学的学生许敏和赵宁等人继续按照之前商量的方案寻找,但是一年过去了,很多学生一无所得,都想要放弃。就在这个时候,许敏在一次野外采集中有了新的发现。

2013年9月,西藏大学。

“你猜我在羊达乡找到啥了?”许敏在实验室找到赵宁,兴冲冲地跟她说。

“你说嘛,别卖关子。”

“我发现拟南芥了!”

“真的!什么时候?”

“就是上次我去羊达乡采样的时候啊。”许敏一直在做一个“拉萨河流域

的植物多样性”的课题,所以经常到拉萨周边的高山上做野外采集工作。

“你确定吗?”

“我都拍了照片了啊,你要是感兴趣,咱们过两天一起去一趟。”

过了几天,许敏和赵宁出发了。

羊达乡,海拔4150米的高坡。

陡峭的山坡上,满是蔷薇的荆棘,稍有不慎,手就会被蔷薇的倒刺割伤。许敏和赵宁两人一边四肢并用向上攀爬,一边用剪刀剪掉路上的荆棘,在荆棘丛中艰难穿行。

“许敏,拟南芥在哪儿呢?”

“我印象中就在前面,再坚持会儿啊!”

海拔越来越高,两人的喘气声也越来越重。赵宁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头脑发沉,可让他们两人魂牵梦绕的“小白鼠”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许敏,你不是骗我吧!这都快到山顶了!”

“我发誓!我上次大概就是在这个地方看到的!我们再仔细找找吧!”

夕阳西下,狂风大作,荆棘遍布,四下一望,眼前满是旷野无边的沉默。

“许敏,已经到顶了……”此时的赵宁再也没了上来时候的力气,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啊!”许敏也很沮丧。难道上次的“小白鼠”真的会跑?

时间不早,两人稍作休息,准备下山。

上山时的路找不着了,脚下全是密布的荆棘,荆棘下面就是黑暗的深谷。两人只好拿着剪刀,从包围山体的荆棘中辟出一条刚刚容得下一人通过的小路,从荆棘之间钻了过去。

钻了一半,许敏突然停了下来。

“你干吗呢?”

“拟南芥!赵宁,是拟南芥!”就在这条小路边上,一棵一尺来高的小草悄悄在风中摇摆。

如果不是许敏提醒,赵宁或许发现不了这么不起眼儿的植物。她们小心翼翼地拍照、采样,一天的疲惫、烦躁,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钟扬听到消息,欣喜若狂。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杨亚军至今仍然记得当时钟扬得知这一消息时的情景:“他听到消息后非常激动,告诉我们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重要发现,有什么价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但同时他让学生再将现场照片发来,仔细比对,确认后,又进行染色体鉴定等相关验证,才发布信息。这种科学上的严谨精神,令人钦佩。”

钟扬随即把这种新发现的青藏高原拟南芥命名为“XZ生态型拟南芥”,“XZ”取自许敏和赵宁的姓氏拼音缩写,同时也是“西藏”首字母的组合。

钟扬心想,只要他有时间,一定要爬到这座山上亲眼看一下植物界的这种“小白鼠”。

2014年国庆节前夜,西藏大学。

“明天咱们去羊达乡,采拟南芥!”钟扬忙完一天的工作,筹划着第二天的“探险”。想亲眼看见“小白鼠”的愿望,一直藏在他的心里。

他把许敏和赵宁找过来,告诉她们第二天的计划,却被两个学生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钟老师,这座山又高又陡,您爬不上去的,您还是别去了。”

钟扬一听,不觉有点不高兴:“你们能爬得上去,我怎么就不行?”

第二天,在钟扬的坚持下,一行数人再次向羊达乡的这座荒山进发。正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天不作美,下起了大雨。

蔷薇的倒刺被雨水一刷,显得更尖更利；山上的石头被雨水一冲,又湿又滑,一把抓不住,脱了手就有可能摔下山去。

“钟老师,今天天气实在不好,要不咱们改天再上来吧。”

“都爬到这儿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此刻,钟扬那股不服输的倔劲儿又上来了。学生们拗不过他,只得看着他拖着笨重的身子一点一点往上爬。

钟扬的学生刘天猛也一起同行。

刘天猛至今无法忘记钟扬带着他们寻找野生拟南芥的身影——钟老师走在前面,大雨把他的衣服都打湿了,可他还是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带着一群学生往上爬,不放过岩石间的一条裂缝,不放过峭壁旁的一棵小草。

“他就是要带着我们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拟南芥带给钟扬的欣喜远不止这份采集的执着。经过基因检测,钟扬又有了新的发现——西藏拟南芥为目前世界上所发现的野生拟南芥的基部(原始)群体。这是一种土生土长的高原拟南芥,青藏高原的拟南芥最后一次与世界上其他拟南芥分开的时间,大约是在19万年前。

由于拟南芥这一模式植物的极端重要性,青藏高原高海拔拟南芥群体的发现对于研究植物对于极端环境的适应性具有重要意义,也引起国内外植物学界高度关注。

很多人都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了他们的关切:如果把这种从书本中走出来的珍贵“小白鼠”应用到实验中,应该能帮助产出很多新的研究成果。但是按照他们的经验判断,一般遇到如此重大发现,发现者都会将成果牢牢攥在手里,自己“闷声发大财”,鲜与外人分享。

下期看点:2015年5月2日晚,一向精神百倍的钟扬倒下了。这一天正好是钟扬的51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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