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壁炉烧着几根木柴,噼噼啪啪响。“仲甫,不要误会,你不要以为我说这些话是我胆小,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胡适这样说,说得很诚恳。
“你扁不扁圆不圆现在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必须躲过警察的抓捕。我不能再有九十八天了。”陈独秀站起来,拉开门就往外走。
胡适追上几步:“仲甫,盘缠有没有带够?”
“你家里唯一正宗的,是咖啡味道。”陈独秀笑一笑,举手点点他的鼻子,走了。
“仲甫你不能这样说,你这么说,我伤心。我虽说话没有你尖锐,但也是个有决断的人。你躲藏于我家,肯定是不可行的。你再仔细想想,我不是为我,我是为你。我不止一次说过,在现今中国,不能没有你。如果你硬不相信我的这番话,你就住下来。到时候警察来逮,坐大牢,我俩一起去。”胡适不急不慢地说,并且拦在他面前。
“好吧,我收回我的话。”陈独秀想一想,觉得胡适的考虑还是周全的。“那么你也保重,适之!”
胡适让开了道,叹了一声,有点百感交集。
现在该去哪里呢?出了门的陈独秀,一时还真没了主意。
先叫一辆马车吧,他想。雪停了。
满口无牙的石花用手指头在窗上抠了个洞,神情木然地朝外观看。北京老是下雪,真的比湖南冷多了。
福佑寺的大殿外,一柄斧头在寒风中扬起又劈下。毛泽东热得只穿一件无袖短褂,一段段粗大的树根在他的利斧下纷纷碎裂。石花看着飞溅的木屑,呆呆想着自己的牙齿。
毛泽东捧着一大堆木柴,用肩膀推开大殿的木门。福佑寺大殿门楣上,写有“平民通讯社”字样。
殿内,一架已两日没有工作的油印机和一沓沓传单摆在香案上。一盆柴火烧于殿堂中央,火势微弱。二十几个驱张代表袖手围坐火盆前,情绪显得低落。
帮毛泽东放下木柴的一位戴皮帽的姓刘的代表说:“毛团长,我有句话,说出来很唐突……”
“说吧,说吧。”毛泽东说,他有点明白这位刘先生要说什么,“嘴辣才是湖南人。”
“毛团长,事情明摆着,眼下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总统府口里说要罢免张敬尧,楼梯轰轰响,不见人下来。北京的风,也是每天轰轰响,冻得骨头都痛。不撑下去,难为大家离乡背井一腔热血;撑下去,又怎么个撑法?毛团长,我们平民通讯社一天发出五十条消息,北京报馆现在连三条也用不上。”
“你想怎么做?你说实话。”
“我也没想妥。”
“你已经想妥了。”
“那就恕我直言,毛团长。已经有人回去了,我也想回去。”
“你姓刘,你知道你有个了不起的老祖宗吗?”毛泽东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刘邦?”
“他那个时候险不险?险得很哟!你说,他打了多少回败仗?最后,硬是赢了!”
“我知道毛团长的意思。毛团长是说,哀兵必胜。”
“就是这个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就叫得道多助。你们看,天津学联刚刚又来一封电报,念给你们听听:代表团诸君不堪强权压迫,不远千里,奔走赴京,从事驱张运动,奋斗精神,实可钦佩……”
“毛团长,别念了!”另一位代表忽然从火盆旁边跃起来,拍拍灰屁股。
“怎么?”
“另辟驱张思路成不成?我们别一条胡同走到底,成不成?”
毛泽东一时不说话了。他确实发现许多双眼睛此时都在悄悄看着他,而且眼睛里的光是一种颜色的。
毛泽东扣上所有的衣纽,忽然腰一叉,大声说:“都怎么啦?我们湘人,是不是都是吃辣椒长大的?北京风冷,可是三千万湘民的心还热着,他们每日都在等北京的消息!有人想拔腿,那就走吧,我毛团长不强求,既非出家之人,何必庙里常待?请便,请便。你们别管我毛泽东,我毛泽东是学过打坐的,我不想轻易挪屁股,我认定一条死理,只要他张敬尧还在湖南一日,我就一日不返长沙!”
大殿一片肃静,唯有守庙的老喇嘛如一只老猫在殿外廊檐下悄悄走动。
李大钊的声音就是这个时候传进来的,毛泽东一惊,殿外分明是他熟悉的爽朗的声音:“喂,你们毛团长在哪里?”
毛泽东快步出殿。他看见李大钊正在指挥两位工友将送到的两大车木炭卸下。“润之,快来,两车木炭是我们北大图书馆送的。这筐鲜辣椒,不知道对不对湖南人的胃口?”
毛泽东一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李先生!”
“还有,我联络好了,明天八所学校联合举办慰问驱张代表团大会,你们要推派代表发言哦!润之,你怎么了?”
毛泽东揉揉眼。他觉得鼻子一阵阵发酸。他此时确实有些百感交集,不在福佑寺苦撑两月有余的人是体会不到这种心情的。李大钊探头看看大殿内压抑的气氛,又看看毛泽东,心里明白了大半,于是便说:“润之,找个地方聊聊!”
老喇嘛打开了福佑寺后院的小屋,拨旺一盆炭火,让这对师生促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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