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女助兴：不独颍州然 □丰吉

宋朝，真乃文人的天下。开山皇帝赵匡胤以“杯酒释兵权”之计，将军中大将石守信手里的大权搞定。继而又以几乎同样的方法，让手握军权的武官一一隐退一线，与文官们一起歌舞升平去了。加上宋朝经济的大发展，当时中国出现了一批大小城镇，茶楼酒肆林立，市民文化娱乐生活空前活跃，文人们如鱼得水。通过他们留下的诗词歌赋，我们能看到当时颍州乃至各地热闹的诗酒歌舞场面，而与醉三秋酒一脉相承的颍州酒，始终是烘托颍州这一场面的“酵母”。

宋人的诗酒歌舞

欧阳修的部分诗词，展现了当时颍州大地的风土人情，其间往来应酬、诗词互答，在让我们领略一群文人才子风流韵事的同时，也感受着与今迥异的社会生活画面。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重归。

这是欧阳修描述他在颍州西湖上游乐的情景。烟雨朦胧，画船载酒，歌女相伴，红绿翩跹。设想：如果这里没有了颍州酒，那该是多么的煞风景！

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有个叫王拱辰（1012~1085）的，参加殿试。此人当时才19岁，居然取得了第一名，成为中国历史上年龄最小的状元。后来这个人成了欧阳修的亲戚，是欧阳修的连襟。欧阳修晚年时，曾有一首诗《答和王宣徽》（王宣徽就是王拱辰）。诗曰：

花前独酌樽前月，淮上扁舟枕上山。

此乐想公应未暇，且持金盏醉红颜。

与连襟诗词唱和，是没有必要拿腔作势的。写这首诗时，欧阳修就退居在颍州，已经年逾花甲，垂垂老矣，可诗中依旧是花前月下，举杯红颜。颍州酒，可以说欧阳修是一辈子也没离手啊！

聚会无酒，非这班文人所为；有酒无歌女，这班人也是绝不干的。歌女在场，咏唱起舞自不必说，关键是能参与客人的诗词唱和。客人提供歌词，歌女唱；歌女也有回赠客人诗词的。当然，就这一点而言，大部分歌女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写不出“绝妙好辞”，这样，就产生了“代答”的现象，颍州如此，杭州也一样。

苏轼任杭州太守时，举办过一个送别朋友陈述古的宴会。席间，少不了杭州歌女。歌女们与陈述古打得热乎，就请苏轼代作了一首《菩萨蛮》，送给陈述古。苏轼不愧为大才子，挥毫立就：

娟娟缺月西南落，相思拨断琵琶索。

枕泪梦魂中。觉来眉晕重。

华堂堆烛泪。长笛吹新水。

醉客各西东。应思陈孟公。

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送别友人远去，相思惆怅，自不必说。蜡烛堆泪，可见夜已经很深了，歌女依旧吹着送别的乐曲（《新水》）。今宵别后，就只会想起陈孟公了。

明明送别的是陈述古，为何要想起陈孟公呢？陈孟公是何人？原来，苏轼用的是一个典故。这个陈孟公是汉朝人，非常好客。每当大宴宾客，趁大家到场之后，他就把大门关上，把客人的车轮全部卸下来，扔进井里（读者放心，古人的车轮是木制的，不会沉水），让客人一时半会儿走不掉！为了留住客人，相当于拔掉了客人车轮的“气门芯子”，其真诚之心可见也！把陈述古随驾的车轮扔掉，让他走不了！歌女留客的一片诚心，算是被苏轼写得淋漓尽致了。

在这样的氛围里，又该多喝多少酒哦！

颠覆三观的那些酒事

为了使读者对宋朝的颍州环境不致产生误解，我们还是来说一点并不是发生在颍州的、宋朝的那些诗酒歌女。

辛弃疾（1140~1207）是著名“爱国词人”。“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悼古伤今，无以复加。“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缠绵悱恻，道人所未道。这些，是中国当代没有人不知道的。在人们的印象中，辛弃疾就是个爱国的英雄。

元朝人郭宵凤有《江湖纪闻》，其中有辛弃疾接待朋友刘过的故事。

刘过，字改之，吉州太和人也。性疏豪好施，辛稼轩客之。辛帅淮时，改之以母疾辞归。是夕，两人逛青楼。适一都吏令乐饮酒，不知为辛也，令左右逐之。二公大笑而归。即以为有机密文书，唤某都吏，其夜不至。辛欲籍其产而流之，言者数十，皆不能解，遂以五千缗为改之母寿，请言于辛。辛曰“未也。”令倍之。都吏如数增作万缗。稼轩为改之买舟于岸，举万缗于舟中，戒曰：“可即行，无如常日轻用也。”

刘过是个落拓不遇的人，但与辛弃疾是莫逆之交。刘过不事经营，日子过得很窘迫，母亲生病后，他就告辞官府回家了。这时，辛弃疾正在他的家乡做官。这一天晚上，他俩去逛青楼，碰上衙门里的某吏包场子。看门的不认识这两人，就把他俩轰出来。两人随即想出一个惩治某吏的办法。

辛弃疾声言衙门有急事，需要立即传唤某吏到场。岂料此吏酒已喝高了，无法到场，这岂不是误了官家大事！

第二天，辛弃疾就准备没收某吏全部家当，将某吏充军发配。很多人都来替某吏说情，辛弃疾铁面无私，谁说也不管用。后来，某吏听说刘过是辛弃疾的私密好友，家里又穷，母亲患病，急等用钱，就托人转告辛弃疾：愿意拿五千串铜钱为刘过母亲“做寿”。辛弃疾说这个方式可以，但五千串少了，要增加一倍。某吏实在没辙，就只好同意，拿出一万串铜钱。辛弃疾随即买了一只小船，将一万串铜钱放进船舱，对刘过说：“你走吧。这点铜钱，留着慢慢用吧。”同时，这也暗示刘过：当小官，不要逛青楼。

辛弃疾的这个“扫黄故事”鲜为人知，但至少能说明宋朝处处有官员逛青楼的现象。

北宋还有个官员祖无择（1011~1084），在宋仁宗宝元元年（1038）的科举考试中，摘得探花，曾任杭州太守。宋神宗熙宁年间，王安石变法，祖无择是个反对派，因此为王安石很忌恨他。一天，有人状告祖无择与薛希涛私通，这下可被王安石抓住了把柄，就将歌女薛希涛关押起来，刑讯逼供，硬是将薛希涛用板子打死，薛希涛也没有说出她与祖无择之间的事情。这个故事被记载在《武林志》中。

以上，我们之所以说了这些发生在颍州之外的诗酒歌女之事，只是想借此说明：宋朝人喝酒时，诗酒歌女全都来，不独颍州有此。

欧阳修的歌酒生涯

欧阳修在颍州时，几乎是有酒就有歌女。颍州酒成了欧公与歌女交流的“润滑剂”。

当时，颍州有一名歌女，人唤“胡媚娘”，姿态端秀，口中常有莲花香，一时名声大噪，这自然引起欧阳太守的兴趣。听说颍州有个僧人，能测知人的上辈子命运，欧阳修就问这个僧人：歌女胡媚娘口生莲花香，你测测她上辈子是怎么回事？僧人告诉他：“这个歌女前世是个尼姑，非常喜欢吟诵《妙法莲华经》，三十年不断，于是口生莲花香。后因一念之差，堕落成歌女。”

欧阳修觉得颇妙。有一次，官府宴会，请了歌女，欧阳修叫人特意安排胡媚娘站在自己旁边。三巡颍州酒过，欧阳修的话语多起来了，他将僧人的说法告诉胡媚娘，问她现在还念不念《妙法莲华经》了。胡媚娘说：“公务天天应接不暇，哪还有时间去念经？”欧阳修叫人拿来一部《妙法莲华经》，让胡媚娘念。胡媚娘果然一念如流，就像以前习念过一样。再拿别的经卷让她念，她一点儿也念不出来。从此，欧阳修对这位胡媚娘更加有兴趣了，每有官宴，只要欧阳修到场，必请胡媚娘出来应侍。

欧阳修曾作为北宋使臣出使契丹，回国途中，接受被皇帝奉称为“大儒元老”的宰相贾昌朝的宴请。酒席间，歌女们唱的全是欧阳修的词。可见，欧阳修的词在当时歌楼酒馆里的影响之深。欧阳修琢磨颍州的美酒，也研究酒宴时歌女们要唱的词儿，可谓“得妙词而寓之酒也”。

颍州酒的历史与文化（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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