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美薰心”的《舟夜书所见》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舟夜书所见》，是清代诗人查慎行（1650—1727）的五言绝句。全诗清真、隽永，如明镜之肖形；典切、空灵，犹化工之赋物，是诗人“随事随人，各如其量，肖物能工，用意必切”风格的代表性作品。

查慎行，初名嗣琏，字夏重，号查田;后改名慎行，字悔余，号他山，赐号烟波钓徒，晚年居于初白庵，所以又称查初白，浙江杭州人。家族有“一门七进士、叔侄五翰林”之称，其为“清初六家”之一，是当代著名作家金庸的先祖。《杭州府志》载:他“性颖异，五岁能诗，十岁作《武侯论》，同邑范骧称为旷世才。”康熙三十二年举乡试。康熙四十二年进士，特授翰林院编修，入直内廷。康熙五十二年乞休归里。雍正四年，因弟查嗣庭讪谤案，以家长失教获罪，被逮入京，次年放归，不久去世。他诗学东坡、放翁，尝注苏诗，自朱彝尊去世后，为东南诗坛领袖。其诗“平生所作，不下万首”（许汝霖《敬业堂诗集序》），后经他删定为4600余件，按时地编次为《敬业堂诗集》48卷，《续集》6卷，《词集》2卷，另有文集《敬业堂文集》3卷、《别集》1卷。金庸小说《鹿鼎记》的回目均集自查慎行诗中的对句。

《舟夜书所见》，明显是指诗人在船上过夜时，将所见之景、之人纳于诗中——有月而无光的黑夜里，发现远处渔船上有一盏灯光，孤零零的仿佛萤火虫的微光。阵阵微风吹来，轻轻地泛起了层层浪花，那渔灯之光顿时散开，水面上好像满天的星星倒映而来——着实是一种奇思妙想，开掘了诗歌在逆向思维下的另一种意境。

诗人真的就是以所见写所见么？有必要来看看此作的写作背景：查慎行的族叔查继佐为清初文字狱案庄廷鑨明史案首要告密报案者之一，他亲历了整个惨案，并写下《得案日记》用以告诫查氏族人不谈民族问题以求远离文祸。此时，再用人性的或关于人性的钥匙来开启《舟夜书所见》，会有什么样的光芒呢？

诗人“所见”和“所书”的是“渔灯”，过往诗词中，关于“渔灯”或“渔火”精彩者诸多：五代毛文锡《应天长·平江波暖鸳鸯语》中有“渔灯明远渚，兰棹今宵何处？”唐代张继《枫桥夜泊》中有“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宋代汪元量《满江红·吴江秋夜》中有“渔火已归鸿雁汊，棹歌更在鸳鸯浦”。明代汤显祖《江宿》中有“寂历秋江渔火稀，起看残月映林微。”……深知文以载道的查慎行，如何用一盏灯来言志、诫人呢？——此渔灯在哪里？不言时、不言地，只说的是“月黑”之中所见；又是什么样的渔灯呢？是“孤光”，是仿佛的“一点萤”的微弱；渔灯有什么造化呢？因为有了“微微风簇浪”，“一点萤”般的“渔灯”顿时幻化为“散作满河星”——夜中易梦啦！眼前的“满河星”可不是实景哟！身处在康熙“稽古右文”不过是怀柔手段笼络人心的时代，岂能忘却：月黑得连月光都不见，哪来的群光映河啊？睁开眼看清楚吧，这只是一盏孤独的渔灯而已！

因此，《舟夜书所见》传递的人性之光，即：追求美好，是人类进步的重要标志。往往美的、好的事物容易掩人耳目，其表面假象极具虚假性、迷惑性——“虚美薰心，实祸蔽塞”（汉·路温舒《尚德缓刑书》），说的是道理，讲的是忠告。当然，像萤火虫一样做一盏渔灯点亮真实的自己，也会生就一份清丽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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