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养慈悲心，此生多珍重 读丰子恺先生的散文和漫画

午歌1913年，浙江省崇德县举行会考，作文题目是“五金之中何者为贵论”。石门湾考生丰子恺逆向思维，以“贱金贵铁”的新颖立意，引起督学徐芮荪的注意，徐督学决定专程到石门湾会一会这个丰子恺。未料这一行，竟决定了督学长女徐力民的一生。

徐芮荪早就闻听崇德县第一小学堂里的丰子恺学业成绩优异，素有“小画家”之称，这次“面试”，徐芮荪发现，这位能写一手好文章的少年，长相英俊，谈吐优雅。徐芮荪爱才心切，迅即央人到丰家为长女徐力民说媒。当时丰黄已故，丰母钟云芳觉得徐家乃崇德望族，自感家道中落，便婉言谢绝这门亲事。后徐芮荪再次央媒上门说亲，钟云芳终为徐家诚意所感动，才最终应允了这门婚事。

1918年二月，丰子恺与徐力民大婚。徐家全副嫁妆，除四橱十六箱、枕山、被山等，连米、水甚至做寿材的木料也用红绫包裹随嫁。此外，徐家还陪嫁了一个名叫爱凤的姑娘及姑娘日后出门的嫁妆，意思是这一生不必麻烦男家。从新婚燕尔到留学分别，从故乡缘缘堂田园生活到抗战时的颠沛流离，丰子恺一生与妻子相濡以沫，恩爱如初。

丰子恺一生成就极多，他是中国现代画家和漫画家，被世人尊称为中国漫画的创始人，他是散文家、书法家、美术教育家、音乐教育家，同时还是一位翻译家，翻译过大量的日俄文学经典。这样一位著述丰厚、成就斐然的文艺大师，人生之路并不像他青年时期的姻缘佳话一样一路顺遂，支撑他穿越战火离乱，在艺术上苦心孤诣经年不改的，正是他单薄身躯下那颗“长养慈悲，珍爱持重”的赤子之心。

丰子恺出生于1898年11月8日，由于父亲的早逝，母亲很早便独自扛起拉扯他兄妹六人的重担，家里经营着一爿小染坊，生意勉强可以维持，但丰子恺却因此得以拥有了画画的颜料。他从小就展露出对颜色的敏感和绘图的天分。1914年，丰子恺以第三名的好成绩考上了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在师范学校，丰子恺遇到了李叔同、夏尊、单不厂、姜丹书等名家大师，他受李叔同、夏尊二人影响至深，特别是李叔同，一直是他人生的艺术导师和精神楷模。

当时，留洋归来的李叔同已然名震海内，丰子恺对这位大师非常恭敬，而李叔同也对这位面目清秀、谈吐文雅的青年才俊格外关爱。有一天，时任班级长的丰子恺向李叔同汇报工作，讲完后正欲转身离开时，李叔同却将他喊住了。因为先生平时很少开口，每有言辞嘱托，必恭敬持重。丰子恺沉住气，仔细听着。李叔同缓缓说道：“你的图画进步很快，我在南京和杭州两处教课，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进步快速的学生。”听到恩师对自己的肯定，丰子恺内心狂跳不止。在后来的回忆中，丰子恺说：“当晚李先生的几句话，确定了我的一生。这一晚，是我一生中一个重要关口，因为从这晚起，我打定主意，专门学画，把一生奉献给艺术。几十年来一直未变。”

1918年，李叔同先生在杭州虎跑寺出家为僧，法号弘一。出家前，先生把丰子恺叫到身边，郑重地将自己的诗词手卷赠送给他。其中一阕《金缕曲》中这样写道：“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生哪惜心肝剖。”看到这样的话，丰子恺禁不住眼眶红热了，他深知李先生不论何时何地，都放不下苦难中的华夏苍生。

1928年，丰子恺准备画50幅护生画，以庆祝在下一年即将50岁的弘一法师的生日。弘一法师叮嘱丰子恺，要心存大爱，这些画当以护佑苍生为主旨：“画集应是通俗的艺术品，应以优美柔和的情调，让阅者生发凄凉悲悯的感想。”1929年2月《护生画集》第一集在上海出版。丰子恺的笔法简约凝练，弘一法师的题词通俗易懂。一经推出，便风靡了大上海。1937年八一三淞沪战争爆发，石门湾突遭敌机轰炸，仁厚的丰子恺毅然决定带着全家老小、姐姐及堂弟一家、表亲一家甚至染坊里的学徒一起逃难，这个庞大的逃难团，一路乘船、乘汽车、乘火车，跋山涉水，颠沛流离。虽然每日都要躲避日军飞机的狂轰滥炸，随时都有潜在的生命危险，可丰子恺仍不忘在生死存亡的喘息之际，撰文、作画宣传抗战救国，在武汉辗转休整期间，他还编辑、出版了一本《抗战漫画集》，颇受当时读者欢迎。

为了节省材料，丰子恺只用唯一的一支狼毫笔在极小的宣纸上作画，落墨前，他会用碳条勾勒出大致的布局，再慎重下笔。1939年，流亡中的丰子恺为纪念弘一法师六十岁寿辰，毅然在炮火连天中绘制完成护生画续集60幅。抱病中的弘一法师，收到画作异常欣慰，他写信和丰子恺约定：在1949年即自己70岁时作《护生画集》第三集图画70幅，如此类推，到他百岁时作第六集100幅。

收到恩师来信，战火流亡中的丰子恺诚感责任重大，家仇国难，不知何日所终，面对老师的约定和绵延40年的允诺，深思整夜之后，丰子恺以拳拳之心写下八个字：“世寿所许，定当遵嘱。”意思是只要我能活下来，一定完成老师的嘱托！所言虽简，却振聋发聩。然而世事难料，不到三年，弘一大师在福建圆寂了。

丰子恺是一个充满童真的人，以饱满的赤子之心，对艺术孜孜以求，对生活珍重慈悲。60年代初，丰家的条件得到改善，家里买了电视机，丰子恺无私地把它放在楼下，以方便周围的邻居观看。家人回忆说，丰老在路上看到有蚂蚁列队搬家，他便在地上放一把方凳，提醒路人走过时，不要踩到蚂蚁。

1965年，丰子恺在完成翻译《源氏物语》的同时，也完成了《护生画集》第五集90幅画的创作，那时弘一法师已然过世23年，而距离他90岁诞辰尚有四年。1973年年底，也许是对自己身体状况恶化有了预感，75岁高龄丰子恺毅然加快了《护生画集》第六集的100幅画的创作步伐，要知道当时他已经极度虚弱，家人让他多休息，他却每天早上4点钟偷偷起床作画，《护生画集》的第6册，就是丰子恺先生这样隐瞒家人，暗中创作完成的。此时距离他和老师约定的时间还有6年，而距离他在1928年动笔创作《护生画集》第一集的时间，已经整整过去46年。

46年的时间，一颗伟大的灵魂在世间独自坚守着师生二人当年的约定，踽踽独行，痴心不改。两年后，在华山医院，丰子恺安详地离开了他一生深情眷顾的人间。而他终生秉持恪守“长养慈悲心，此生多珍重”的精神之炬，终将照耀后世，长燃不熄。

《此生多珍重》《不负人间好》《万物有真趣》《一辈子率真》一套四本，漫画原版复制，全彩印珍贵藏本，由丰子恺先生的女儿丰一吟特别授权，系统收录了《送阿宝出黄金时代》《生机》《无常之恸》《初步》《看展览会用的眼镜》等160篇等经典散文，是丰子恺先生谈人生智慧、绘画理念、音乐感悟和生活之美的艺术精华。

（《此生多珍重》《不负人间好》《万物有真趣》《一辈子率真》，丰子恺/著，天地出版社2018年版）

新闻推荐

食堂盈利返还学生值得点赞

余明辉近日，湖南桃源第一中学食堂贴出公告：因上学期猪肉食品价格大幅下降，到今年9月，学校食堂已存在部分利润……经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