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冬运会”就有了花样滑冰

合画冰嬉图局部。清张为邦、姚文瀚故宫博物院藏卷

扁弯子式

大弯子式

大外刃

跑冰式

背手跑冰式

吴桐轩穿旧式铁条冰鞋照片。摄影Hedda Morrison

童子拜佛。摄影Hedda Morrison

1945年末，美国《生活》杂志派驻中国的战地记者杰克·威尔克斯，随着蒋介石和宋美龄的专机，从南京来到北平采访。采访结束后，威尔克斯留在了北平。

威尔克斯偏爱将镜头对准小人物，北平的日常生活看上去比国民党高官战后的“走秀”更吸引他。1946年初，威尔克斯在北海拍下了一位拥有非凡技巧的滑冰老人。彼时现代花样滑冰在西方已成为职业化的体育项目，并随着中国的开放传入进来。

威尔克斯眼前这个老头儿白胡子飘飘，身着紧身袄裤，但绑腿下却穿着一双西式的冰鞋。而且老头儿滑冰的技巧也与威尔克斯熟悉的有点不一样，“老人（花式）滑得很棒，但有点老套”。

老人名叫吴桐轩，这个“老套”的滑法是他57年前从清宫中学来的。他是中国最后一位宫廷“官蹬子”冰嬉传人。

壹

北宋宫中流行“冰嬉”娱乐

中国北方冬季漫长，冰上游戏成为北方少数民族苦寒里少有的户外活动。滑冰最早的记录是在唐代，这时东北有少数民族踏“竹马”滑行。

到公元10世纪的北宋，滑冰在中原已经流行开来，甚至传入宫中，成为一种时髦的娱乐，称“冰嬉”。

明末，熹宗（1605年-1627年）甚爱冰嬉，常在紫禁城西苑太液池（即今中、南、北海统称）玩耍。但这时宫里玩的不过是众人牵着木板样的“雪橇”，拖着皇帝四处跑的游戏。

凑巧，北方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也爱冰嬉。努尔哈赤征服女真各部的时候曾被围困，他的部下穿“乌拉滑子”沿江面冰层急行军，“一日夜行七百里”解了他的困。“乌拉滑子”就是一种铁底冰鞋。

而据《偶斋诗草》的记载，这种铁条底的冰鞋可能还是从中原传到东北的。铁底冰鞋的出现大大提高了滑冰的速度，也改变了这个游戏的面貌。

贰

努尔哈赤举办冰上运动会

1623年，在明熹宗乘坐豪华拖床在冰上腾云驾雾时，努尔哈赤在辽宁太子河上举行了中国第一次冰上运动会，项目包括“走冰抢等”和“抢球”等，即如今速度滑冰和冰球。

满族入关后，为了加强冬季练兵，每年冬季，皇帝会在太液池举行冰嬉运动会，参加的八旗子弟超过1600人。此时除了速滑、冰球项目以外，还增加了射箭、冰上特技等项目，而特技就类似于今日的花样滑冰。

另外军队还专门设“冰鞵处”和“技勇冰鞵营”，“跑冰鞵”（即速滑）成为军队训练正式项目，受到皇帝的检阅。此时，冰嬉从游戏变为“习劳行赏，以阅武事，以修国俗”的礼制。乾隆时期，冰嬉运动发展到顶峰。

但到清后期，随着火器在战争中广泛应用，骑射的威力不断下降。加上漠北苦寒地久无战争，“冰鞵处”已无实际用处。嘉庆十五年（1810年），清仁宗为减少开支，缩编“冰鞵处”。此后“冰鞵”演武从八旗皆练，到只由内务府三旗预备，最后完全取消。

严冬的技术演练变成“供奉冰鞵”。战盔绣甲，奇巧花样离练兵的宗旨越来越远，“冰鞵”驰骋冰上，只聊供皇帝和贵族欣赏。前朝一度驰骋风云的“冰鞵”再次降格为宫廷游戏。

而自“冰鞵”实行供奉制以后，这个职位成为旗人增收的肥差。道光年间，朝廷从民间招募“冰鞵”，滑冰之风开始在民间兴起。

封面新闻记者 何晞宇

宫廷冰嬉高手

连李敖都记得他

1946年2月，美国《生活》杂志刊登了一组老北京滑冰的照片。配图的短文讲道：“老人叫吴桐轩。入冬后，这位66岁的白胡子‘老绅士’每周都会独自来到紫禁城边结冰的湖旁，换上一双20世纪式样的冰鞋，操着目眩的绝技，安静地度过一个下午。……当摄影记者杰克·威尔克斯发现他时，他正轻松地做着经典花式滑冰动作：复杂的回旋、横切、点冰、燕式平衡……他的动作还带着一些已消逝的优雅……”

吴桐轩是一名溜冰高手，原正白旗护军吴雅氏，在“冰鞵处”办差。连当年身处北京的幼年的李敖都见过他并念念不忘。

冰嬉之风久盛

百姓冬季出行坐冰床

由于官方长久以来的宣传，民间冰嬉之风久盛不衰。

清贵族后裔，满语专家爱新觉罗·瀛生回忆，旗人皆要在军队求差，宫里“冰鞵处”是个好地方，为此而进行演练也就在民间流行开来。他记得有一种训练是从城里滑冰去通州（约20公里）买酱豆腐。“清晨出了朝阳门就溜冰出发，一路速滑，到通州买来酱豆腐，立即溜冰而归，到家时不晚于下午3点钟。”

17世纪到19世纪初，满河道的冰床也是中国北方冬季一景。旧时交通不便，百姓冬季出行都喜欢坐冰床。隆冬伊始，河流冰冻日益增厚，河道边已站满做冰床生意的小贩。

冰床可坐5到6人，拉车仅1人，穿着厚牛皮底鞋，在冰上靠着惯性牵车迅驰如飞。有诗云“冰床来往沿京城”，“疑在玻璃世界行”。

而在这些老冰嬉活动里，最让爱新觉罗·瀛生难忘的就是溜冰高手，原正白旗护军吴雅氏。他的汉名叫吴桐轩。

“冰鞵处”办差

吴桐轩受到慈禧赏识

2005年，李敖回到阔别半个世纪的北京。念起童年的趣事，李敖对上世纪40年代初北海公园溜冰场记忆深刻，尤其有一个白胡子老头，滑冰非常精彩。这个老头，就是威尔克斯镜头中的吴桐轩。

吴桐轩自幼习武，武功底子让他的特技滑冰尤其出色，得以在“冰鞵处”办差。慈禧喜欢看冰嬉，冬天常组织些小型冰上活动。吴桐轩也会参加，还受到过慈禧的赏识。

老报人，原《新民报》摄影记者贺家宝记得，清亡后，丢了差的吴桐轩一度流落到东北。他在那里曾和一些外国滑冰运动员比试花样滑冰，甚至还做过一阵外国滑冰队的教练。

1947年初，贺家宝在北海采访到吴桐轩时，他的滑冰技术在北平、天津两地已小有名气，多次接受过外国记者采访。

吴桐轩滑冰技巧花样繁多，威尔克斯和贺家宝都误以为这些动作完全是他自创的。但根据照片的记录，吴桐轩的动作诸如“朝天蹬”“童子拜佛”“鹞子盘云”等多来自宫廷式样。

在个人滑冰技术上，清宫廷发展了速滑和花式两种形式。速滑动作被称为“官蹚子”八式，主要是演练速滑直道和弯道的姿态。这是初学者必学的基础动作。而花式名目就太多了，除了上面所说的3种，还有“卧鱼”“猿猴抱桃”“哪吒探海”“卧睡春”“千斤坠”等等。

日本人占领北平后，冰嬉活动也销声匿迹。爱新觉罗·瀛生记得1930年代，旗兵出身的溜冰好手相继去世，最后只剩下吴桐轩一人。

1947年末，贺家宝再去北海拍摄吴桐轩，却见不到他的踪影。

吴桐轩无儿无女，晚景凄凉。当年夏秋交际，他因做工被裁不服，与人争斗被拘留在看守所。在此期间吴桐轩得了伤寒，加上数日未进食体虚，急病交加死在狱中。

封面新闻记者 何晞宇

乾隆朝冰嬉盛会

千余名滑冰好手参加

故宫博物院收藏了两幅宫廷《冰嬉图》，均是乾隆时期所作。作为清廷冬季练兵的项目之一，冰嬉在号称“十全武功”的乾隆时期达到了巅峰。

这是冰嬉的黄金时代。乾隆称冰嬉不只是岁时娱乐，而要“盖以肆武习劳，隐寓练戎”，“为国制所重”，因此每年冬至后都会在西苑太液池举行大规模的冰上运动会。

驻京八旗和内务府三旗专门遴选千余名滑冰好手参加冰嬉盛会。皇帝、贵族、文武官员悉数到场，场面蔚为壮观。抢等

“抢等”又称“走冰鞋”就是速度滑冰，采取集体出发的方式，少则数百人，多则上千人。发令有时以炮代之，有时用旗。皇帝在御制冰床落座后，比赛即开始。

抢等者蹬铁条冰鞋（鞋底嵌一铁条），从御驾对面冰场，向着皇帝的冰床疾驰，滑到冰床前时，有御前侍卫将其止住。前三等（1至9名）皆有赏。

冰上蹴鞠

冰上蹴鞠分两队，每队都有数十人。蹴鞠者穿的冰鞋，为了便于争抢行动，鞋底加了防滑的铁齿。清代蹴鞠和现代足球不同，可以用手抛掷，也不设球门。比赛形式有两种，一种是把球抛起作为开始，在球落地前各队争抢，抢得为胜。按《帝京岁时纪胜》的记载，也有一种为“白打”，即两队不断互抢。结果由观看的领导判定，勇猛者为胜。

双飞舞

清代花式滑冰种类繁多，其中一种叫“双飞舞”，即两人并肩，两腿相并，靠协调配合前进。春、夏、秋无冰季节，旗兵会在陆地上进行“双飞舞”练习，所以又叫“双飞舞跑”。这项运动可以培养士兵默契，提高灵敏度。

由于“双飞舞”不受场地、器材限制，形式灵活，后来在民间也极为盛行。

射彩球和转龙射球

射彩球和转龙射球都结合了冰上射箭技术。射彩球的八旗子弟，沿着冰场跑道滑，遇到旗门，便要在行进中弯弓射旗门上的彩球。

转龙射球场面壮观，参加者近千人。八旗按颜色顺序排列，每3人举一把旗，当中夹着持弓箭的队员。全部人依次排一行，盘旋曲折，远远望去蜿蜒如一条彩龙。在靠近御驾的地方设置旌门，上下悬挂两个球。在转龙队靠近旌门时，由弓手射球，射完原路返回。射中者均有赏。

堆阵图

堆阵图又称“亮牌”“三转九进”，是冰上演武最后的集体操练。演练时，八旗子弟每人颈后插小旗，分成左右两翼。两翼各一个号手（海螺号），号响大家同时出场，集体表演各种套路。

民间冰嬉

北京内城三海为皇家禁苑，百姓通常在后三海（什刹海的前海、后海、西海）游戏。隆冬，什刹海常有“跑冰”比赛，即速滑比赛。参加者分两队，立于冰场两端，冰场中间为终点。比赛开始后，两边参加者都向中间迅驰。终点设有奖品，先到者可得。正月十五，什刹海还有“轱辘冰”游戏。女人们带着孩子在冰面打滚，口中含着碎冰，念吉祥话，称“脱晦气”，还要带两块冰回家孝敬老人。回家后，如果家里有大龄未婚青年，老人还得让其搅动猪油，称“动大荤（婚）”。

封面新闻记者 何晞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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