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影

□骆建宗

每一个背影，都有他的故事。教书十多年来，每每给学生上朱自清的《背影》这篇课文，我都会情不自禁想起母亲的背影。

那一年，我考上了湖南的一所大学。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家。母亲执意要送我去，因为家境贫寒，只购买了最便宜的绿皮火车的硬座车票。在车厢颠簸了16个小时候后，我们到了那座城市。一下火车，一股寒气朝我们扑来，这座古城在一场秋雨之后，气温一下降了10多摄氏度。我们在家乡的暖阳里没回过神，身上穿的还是短袖。母亲赶紧把我的行李里的外衣拿出来，嘱咐我穿上。而她自己，却只带了一件换洗的短袖。我叫母亲拿一件我的衣服来穿，她翻来翻去，找出了一件她亲手给我织的、我穿了好些年的旧毛衣匆匆套上。

在瑟瑟的秋风中，我们办完了报到手续。回宿舍的路上，我看着走在前面的母亲，她的肩上驮着我的一包行李，也许是太重，以至于背有些佝偻；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着头皮。她身上那件毛衣随着我的生长，加了好几次毛线，身子一半是蓝色，一半是灰色，袖子又有半截褐色。毛衣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看到母亲在宽大衣服里那瘦小的身影，我心里一阵酸楚。

母亲趁我整理宿舍之际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她肩上扛着一大袋东西：我的各种生活用品，一床厚的被子，还有一件新的毛衣。我问母亲怎么不给自己买一件衣服，母亲漫不经心地回答：“哦，我找了，都没有我喜欢的款式，算了。”

晚上睡觉，因为宿舍还没有其他同学来报到，母亲睡在我下铺的空床上，她把新买的厚被子铺在我床上，自己却盖着学校发的薄薄的夏凉被，无论我怎么坚持，她都不跟我换。半夜里，听到母亲辗转反侧的声音，我醒了过来。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蜷缩着身子，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双手扯着被子将它紧紧围住脖子，我看到被子在微微颤抖，这时，我的鼻子又是一阵发酸。

第二天早上，依然下着冷雨，我送母亲去车站。因为是临时买票，母亲只买到了站票，这意味着母亲要在火车上站16个小时！我脑海里又浮现了来时的情形：车上挤坐着的、站在过道上的、蹲在厕所门外的、躺在座位下的……列车的每个角落都塞满了人。我的心不禁疼了起来。

候车时，话语一向不多的母亲变得啰嗦了起来，嘱咐我学会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穿衣、好好学习……我只是不断地点头。开始检票了，母亲将手伸进口袋，使劲地掏着，然后将一沓零零散散的纸币塞进我口袋里。我知道，这是母亲身上所有的钱，我坚持不要，母亲却说：“我明天就到了，不需要钱。”

检票口，乘客像决了堤的洪水涌向站台。我也让母亲快点离开，她却把身上那件毛衣脱下，仔细地叠好，郑重地放在我的手上，说：“我上了车就不冷了。这件毛衣虽然难看，但是暖和，天冷的时候可以穿在里面。”说完，她背起包，转过身，过检票口，出了候车室的门。一出门，室外的风吹来，把母亲的头发吹得散乱了，她正整理着头发，忽然被寒风吹得一阵哆嗦，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肩。顿时，右肩上的行李包忽然滑落下来，挂在母亲的臂弯上。母亲想压着散乱的头发，又想抱着手臂暖和一点，一边又忙着把滑落的行李包往肩上拉，一时之间竟显得手忙脚乱。

外面依然雨落纷纷，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这个我曾经那么熟悉的背影，现在却变得有些陌生，她不再青春、不再挺拔、不再从容。父亲早逝，留下母亲独自一人把我们整个家庭撑起来。这十多年来，母亲每日起早贪黑，除工作之外，一个人还打几份零工拼命挣钱，省吃俭用，为了给我们最好的，供我们上学，直到白发爬上两鬓、腰身开始弯曲……母亲的背影很快就要在天桥的拐角处消失了，我张开嘴想再喊一声母亲，喉咙却如被猛然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泪水打湿眼眶……

每一个背影都有故事，母亲的背影里，藏的是18年数不完道不尽的，关于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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