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纪人
现在当我想喝酥油茶的时候,只要走进离家很近的一栋洋房就行了。底楼开着一家藏式餐厅,一共三间餐室,外带一个花园可以露天用餐,富丽雅致,墙上陈列的器皿和壁画,并非年代久远的古董,却仿佛隐含着藏地密码。
厚厚一本餐单里,列出的不只是藏式菜,还有粤菜和上海本帮菜,我和内人先后两次来此用餐,点的都是藏系的,如藏八碟、人参果贡菜、藏羊排、炖牦牛肉、糌粑和牛肉饼,外加一壶酥油茶或清茶。不是为了猎奇,而是缅怀我的一段青春岁月。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是首批援藏支教队伍中的一员。拉萨海拔3650米,我戏称我们支教的西藏师范学院是世界上的最高学府。只因尚在筹建阶段,且处在经济困难、物质匮乏的时期,在当时是国内基础设施和教学条件最差的一所大学。我们不仅参与教学活动,调整了课程设置,还参与了由理工科教师主持的实验室建设。与原有的藏、汉教师共同努力,为日后升格为西藏师范大学和西藏大学,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当时教工食堂的供应很一般,主食有米饭和馒头,需用高压锅才能蒸熟。素菜多半只有莲花白(卷心菜),吃腻了就说成“脸发白”。至于荤菜,牛羊肉不是经常有的,但在红烧粉条里可以吃出些肉味。
那时讲究艰苦朴素,很少有人上街嘬一顿改善伙食的。从上海出发时,有关方面关照带些罐头食品和虾干之类,但很快就“弹尽粮绝”了。
藏族是不吃鱼虾的,他们认为虾是一种虫,且鱼虾生活在水里,而藏地除了火葬、天葬,还有水葬。虽然知道西藏人不吃鱼的原因,当同屋的一位不知从哪里得到一条鱼,煮了让我们分享,一样吃得津津有味,毕竟食有鱼了。
青稞酒和酥油茶是藏族特有的饮料。我第一次喝青稞酒在进藏后不久,我们教研室全体教师去西郊罗布林卡聚会。罗布林卡曾是历代达赖喇嘛消暑的夏宫,有典型的藏式建筑和花园,里面林木茂盛,不乏奇花异草。玩渴了大家席地而坐,喝起了被称为藏式啤酒的青稞酒。很快就喝光了,当地一位教师拿出一瓶药酒让大家续杯。我一向不喝酒,这次却喝了混酒,不觉兴奋起来,提议大家跳锅庄。一跳就头晕得不行,同事一路护送我回学校。
至于酥油茶,第一次是在逛林卡时喝的。假日里藏族人喜欢一家人在公园里搭个帐篷,喝点饮料吃顿饭,再唱歌跳舞弹弹扎木聂,这叫逛林卡。我们有时也假装去逛林卡,其实一无所有。藏族人很热情,会邀请我们坐到帐篷里喝酥油茶。后来到乡下社会调查,在藏族房东家就常喝酥油茶。酥油茶制作比较繁复,需要有一个带搅拌棒的长木桶。女主人把一块酥油放入桶内,加一撮盐,再注入煮好的浓茶,用木棒反复搅拌,待水乳交融便大功告成。
酥油茶有御寒醒脑、生津止渴的作用。喝酥油茶也是为了助食糌粑,糌粑是将青稞洗净晾干炒熟后制成的面粉。食用时用少量的酥油茶、奶渣、糖搅拌均匀,放在手掌心里用手指揉捏成团,往掌末推送到口内食用。来自上海音乐学院的林老师原来是教长笛的,走路经常气喘吁吁。为了缓解高原反应,喝酥油茶就成了他的日常需要了。
在牧区开门办学期间,既要上课,又要挖水渠,师生都很辛苦。一天我与藏族学生各骑一匹马,上山去了。牦牛满山遍野地在吃草,铃声叮咚。我们挑了一匹中等大小的黑耗牛,与牧民讲好价钱付了钱,便由学生信马由缰地牵了回来。牧区来的学生庖丁解牛似的大卸八块,当厨师的女教师把生牛肉洗得干干净净地晾好,第二天切块下到锅里。原以为牦牛浑身长了长毛,肉可能比较粗糙,其实很嫩。师生们美美地吃了几天,开渠的进度也快了许多。现在健身的人都知道,牛肉中的肌氨酸含量比任何食品都高,对增长肌肉特别有效。那时我们不知道这个道理,只觉得吃了几顿牦牛肉力气大了不少。
四十多年前学校食堂里的伙食自然不能跟今日藏式餐厅相比。那时是粗粝简单原始的,现在是丰富精细美味的。藏式餐厅的羊排比西餐馆做得更鲜嫩,糌粑无需手捏,用模具压成了糕点,食用更方便。人参果则是小小的,应该没有《西游记》里吃一颗能活47000年的神力,但味道确实不错。我相信如今在拉萨八廓街的餐厅里,能吃到更加丰盛的藏式美食。
其实满足口腹之欲是次要的,怀念才是重点。怀念的并非峥嵘岁月,而是低欲望时代,我在藏地度过的青春年华。
(摘自《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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