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报记者李晓超
今年的彝族年,我去了农村姑妈家。
姑妈70岁,精神不错,身板也还硬朗。放下背包,陪着姑妈到屋后抱柴禾回来烧火做饭。农村的彝族年比城里的隆重许多,城里的人总是说条件不够,所以草草了事,越简单越好。
今年到农村,才发现,农村变化太大了。新农村建设深入到姑妈家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崭新的房子,墙角贴上了瓷砖,厕所建起来了,厨房亮堂了。以前来姑妈家,最害怕的问题就是没有厕所。人有三急时只能到屋后解决。黑灯瞎火的夜里,在明晃晃的月光下躲在屋后上厕所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听到悉悉窣窣的声音会吓得半天解不出手,又很担心别人突然跑来而拼命假装咳嗽。上个厕所,心理负担好重。如今,这里和城里,没什么很大的差别了。
新年前一天,虽没有守岁一说,但人人精神亢奋,会熬到很晚。晚上围着火塘烤洋芋吃,姑妈邀来周边的亲人陪我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是他们聊我听。我的彝语虽然说得不错,但到了这里,也是个半灌水,如果他们说得太快,我就变成“外国人”了,只能大致猜到他们的聊天内容,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埋头盯着火塘里的洋芋。
当亲人们问起,孩子们什么时候回来时,姑妈瘪瘪嘴,摇了摇头。两个儿子去浙江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趟。后来,两个儿媳妇干脆带着孩子也跟去了。家里剩下一个老人和一个读中学的孩子。虽有三个女儿,嫁的也不远,但也是一样,随丈夫出门打工去了。
姑妈觉得很可惜,房子宽了大了漂亮了,但是也空了冷了没人了。她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子女们了。
过年的第三天,三个表姐们带着孩子和“重礼”来拜年。说是“重礼”一点也不假,三五大筐的礼品,来的人每个人背上都没有空着。我见到有些出嫁的女儿甚至拉一车来,卸在公路边上,再请人用筐背到娘家,乍一看去,好像是摆摊做生意的,真是壮观。
姑妈笑吟吟地收下了礼品,转手送给了邻居。她说她不缺吃少穿,平日里有个什么事都是麻烦邻居,总是不好意思。
大表姐的一个孩子叫当尼,15岁,黑黑的皮肤,瘦瘦的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特别可爱。每次看到他都会唱林俊杰的那首《当你》来逗他玩。
当尼到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拉着我爬山,姑妈以前的旧宅在身后的大山最高处,我以前去过一次。上去了就不想下来,下来了就不想上去,很吓人。
我和当尼一边爬坡一边聊天,我累得气喘吁吁,当尼跑在我前面,隔远了就停下来等我。他指着隐约看得见的一条山路说,我小时候常常和阿普一起顺着那条路把羊群赶到山后去吃草,那里的草又多又肥,羊子长得又快又肥。
是啊,我记得当尼以前还给我说过,大山里可好了,一年四季都是乐园,春天里野花烂漫,夏天有吃不完的菌子,秋天可以去摘浆果,冬天还能捕到很多花花绿绿的野鸡。
爬坡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半山腰,我已经累得直喘气了,当尼却很高兴。他爬上一块高高的石头,指着远处叫我,三妈,你快来看。我爬上石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最远的地方,有模糊的县城全景。是县城吧,我说。不,不,不是叫你看城,是那条公路,你看见没有,我有几个朋友就是从那里走出去的,现在,他们有钱了,他们用的都是苹果手机。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心酸起来。想起自己每天生活的那个美丽城市,伴随着一份看起来不错的工作,心却因为远离了家乡而觉得无法安稳。而我眼前这个孩子,却渴望着离乡背井,过上我那样的生活。
一下子,悲从心来,我有种预感,下次我来,他已经不在这里,他已经离开了他的亲人和大山。而未来,还有多少孩子将走出大山,来到沿海的大工厂里,守着冰冷的流水线,只为了能买得起一个苹果手机。
年过完了,热闹了几天的村子,又空了下来。年轻人们已经在远去的道路上,身后,是大山和老人忧伤的目光。
新闻推荐
“一时不文明,时时受约束;一处不文明,处处受阻碍”,只有形成这样的鲜明导向,才能让文明的举止始于自发、成于自觉同一个人,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