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秋时
11.28
一日午后,林场的人们午睡正酣,河边也寂无一人。小龙先在上游反复操练,觉得少说也有八成把握,就往下游来。小龙当然不是冒失鬼,望着宽阔的潭面,心里也发憷,犹豫起来。坐了一会,终于难抵诱惑,于是想,潭中间是一定不能去的,既然来了,就在边沿处耍耍。
正要下水,见父亲一路狂奔而来,“小龙小龙”的喊声雷鸣一般。
这还得了,偷下河不说,居然还敢来这深水区玩命!马场长拽着小龙的耳朵进了林场。小龙一路抵赖,只说就是溜达,没玩水。到家后马场长喝了一声,把上衣脱了!小龙以为又要打,可没见竹桠枝。马场长用指甲在他背上划了一下,露出了一道白线。这下火气更大了,小小年纪学会说谎了!他又在儿子手臂上划了一下,指着白线吼道,没玩水?这是什么,咹?这是在水中浸泡留下的水碱!
证据确凿,小龙哑口无言。怎样处罚,马场长上次打过之后就想好了,毕竟是儿子,打成那样也实在于心不忍。他采用部队里的法子:关禁闭!
发明这法子的人还真了不起,一定对人的生理、心理等作了足够的研究。如果以为“那有什么呀,就在里面坐坐躺躺,权当休息得了”,那就错了!试问,公安机关逮住了罪犯为啥要先剃头?头没剃之前,罪犯还拗得很,可一旦头发被强行剃光,就彻底蔫了。你能说剃头是给你理发,打点你的容貌吗?
一个人,当自由被剥夺、尊严受轻侮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怎样的感受,只有尝过这滋味的人说得清。
这是一个小杂物间,四壁空空如也,一条杌凳,是给受罚者准备的。小龙从来没有想过自由的得与失,就像空气一直被人们忽略,因为空气一直存在,一旦失去,才冷不丁发现空气之于生命的重要性。他在杌凳上闷坐了一会,就来到了窗边,够不着,用杌凳垫脚,还差那么一点儿,只好踮起脚尖,两手吊着窗棂,将脸凑上去。他庆幸有这个小窗户,可以看到河边。河水悠悠,一只小水鸟——哦,该是小野鸭吧,正在唱着独角戏,像荷花仙子在水面滑行,轻盈得似在飞,一不留意又一头扎入,潜起水来。一只白鹭在菖蒲的绿丛里梳洗,自由自在,公主一般骄傲……小龙先是眼热,后就来气了,妈的,一只鸟儿都这么自由自在,而他一个大活人,却被要死不活地囚着!时间一长,他的腿脚提抗议了,又酸又胀,伸着的脖子也跟着酸胀起来。小龙坚持不了,只得下了杌凳,忿忿然朝窗子啐了一口。
小龙忐忑、怨恨、沮丧、张皇……百味大烩大烹之后,才心疲力竭地在杌凳上萎了下来。他两手肘磕着膝盖,手掌托着腮帮,爸要他好好反省反省,那就“反省”吧。他首先琢磨的是:爸明明进了房间上床了,自己离开时妈在医务室,妹去了场里的文化室,旁人也没见着啊,爸是咋知道的呢?他中午下河是第一次,即使妈和妹回家不见了他,也不会怀疑他下了河。再说,场里玩的地方太多了,怎就料定他是下了河呢?而爸一路高声大叫显然是得到了确报。那么,是谁捅给爸的呢?小龙接下“反省”的是:他没错!在上游玩水应该不算错。至于下游,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就是错。且不说自己已得到水的启示,关系早已建立起来,一条识得水性的鱼,是不会计较水的深浅的;退一万步说,自己也做好了充分准备,譬如狗爬的技巧已相当娴熟,身子拥有浮力毋庸置疑……当然,体力不支也会出危险,自己已经打定主意不去潭中央,只在边沿小试几下,咋就会出危险呢?自己已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不可能深浅不知去送死!这个向爸密报的人不是在搬弄是非,让他饱受无妄之灾吗?
小龙“反省”的结果是:一定要把这个告密者挖出来!
傍晚时分到了,林场的男女老少成群结队下河了。听妹妹在问妈,要不要叫上哥?妈捏着喉咙说,你哥犯了大错,被你爸关了禁闭……
素琴赞成丈夫用这个法子,至少孩子少挨一顿打;又怕这法子难生效力,孩子只在里面坐坐,弄不好还会打瞌睡。马场长说,应该生效的,部队里对违纪者就用这法子。退一步说,龙儿性子太野,关关禁闭有利于他修心养性。
对生性活泼好动的小龙来说,这法子真是太生效了!墙外不时有人路过,有的说,看,我网了这几条鱼。看者便叫了起来,是石斑鱼,真漂亮!有人又惊呼,好肥的野兔,还活的?就有不少小玩伴们大呼小叫围上去观赏。小龙平素里最喜欢图个新鲜凑个热闹,这会儿肚里爬出了脚,又把杌凳提到窗下去吊窗子。他宁可像两年前那样遭顿打,以皮肉之苦换取自由之身。眼下这般不死不活囚着,算个啥呀!他下了杌凳,在狭窄有限的空间打转,一会儿心急火燎,一会儿气急败坏,一会儿又心灰意冷,这是要将人逼上绝路!小龙对那个告密者愈加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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