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钱德勒漫长的告别

◎萧婧

从1888年到2018年，美国文坛一代宗师雷蒙德·钱德勒诞辰130周年，在人类文学史上，钱德勒用教科书级别的洗练文笔，塑造了“硬汉侦探”马洛的经典形象，他被公认为20世纪美国文学的代言人之一。

《漫长的告别》是雷蒙德·钱德勒经典代表作，凭借此作，钱德勒超越类型小说家，成为经典文学大师，收割了无数大师粉丝。在亚洲地区，村上春树是钱德勒最为抢眼的书迷。村上春树表示：“钱德勒是我的崇拜对象，我读了十几遍《漫长的告别》。”《漫长的告别》和另外两本杰作《了不起的盖茨比》《卡拉马佐夫兄弟》被村上春树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三本书”。村上春树第一次读到《漫长的告别》是高中时期，此后每感困顿，他便拿起此书，读法也颇为考究，“有时从头到尾通读，有时随意翻开一页选择部分阅读。就像一会儿从远处眺望一幅大油画，一会儿走到近处观察细节。”

在世界文坛上，有一种以钱德勒命名的文风就叫作“钱德勒式”。村上春树读钱德勒，翻译钱德勒，自己创作时刻意模仿钱德勒。村上坦承自己的《寻羊冒险记》中使用了“钱德勒的方法”。《寻羊冒险记》叙事模式与钱德勒《长眠不醒》神似；《舞舞舞》的关键人物、情节设置，则和《漫长的告别》有异曲同工之妙。

其实不止村上春树，加缪、毛姆、艾略特、奥尼尔、奥登、钱钟书、保罗·奥斯特、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罗伯特·帕克……作为20世纪文坛万人迷，众多一线的文学大师都奉钱德勒为文学偶像。著名导演王家卫的电影风格也受钱德勒影响颇深，还曾去钱德勒位于南加州圣地亚哥市的墓地凭吊。

45岁，是很多作家已经告别文学的年龄，从未涉足写作的雷蒙德·钱德勒却开始挥笔写作侦探小说，第一篇短篇小说《勒索者不开枪》刊登在通俗文学杂志《黑面具》，之后，这位大器晚成的美国作家在写作的路上越走越远。1939年，51岁的钱德勒出版了他第一部长篇小说《长眠不醒》，大受追捧，随着《再见吾爱》《高窗》《湖底女人》和他的代表作《漫长的告别》的出版，让钱德勒成了享誉世界的文学大师。

钱德勒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的芝加哥，爱酗酒的父亲遗弃了妻小，钱德勒的母亲带了他移居英国，由钱德勒的做律师的舅舅资助他们。钱德勒毕业于与伊顿公学齐名的贵族学校达利奇学院。1912年，钱德勒向舅舅借了一笔钱回到美国，跟母亲定居洛杉矶，其间他干过各种碎活儿，诸如给网球拍穿线，采摘水果等，省吃俭用的日子里，他只买过一只烟丝荷包给自己做圣诞礼物。直到进了家石油公司，钱德勒展现了商业天赋，做到了副总经理。

在一次聚会上，钱德勒遇见了他一生的挚爱——茜茜·帕斯卡，她“性感、世故、机智、自信”，做过模特，虽然自称大他8岁，但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在钱德勒36岁那年，反对这段恋情的母亲去世，而茜茜也已离异，一切天遂人愿，这时他却发现，茜茜不是比他大8岁，而是18岁。之后两人一直生活在一起三十年，直到妻子去世，钱德勒说他与妻子“可以不经任何言语就进入彼此的内心”。

但婚后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钱德勒结婚时只有35岁，随着年龄渐长，妻子和钱德勒在身体上的差距越来越明显，妻子很难跟上钱德勒的生活节奏，两人的隔阂越来越大，当时供职于石油公司的钱德勒因此倍感痛苦，于是开始酗酒并开始出轨，最后因此丢了副总经理的工作。为了继续谋生和养活妻子，45岁的钱德勒开始侦探小说创作。妻子去世后，钱德勒再次陷入酗酒。1955年，钱德勒自杀未遂。1959年，钱德勒孤独地死于异乡，他的出版经纪人和他的秘书为争夺他的版权打得不可开交，无人料理后事，被葬于收容穷人的墓地，最终只有17个人参加了他的葬礼。

钱德勒用教科书级别的洗练文笔塑造了“硬汉侦探”马洛的经典形象，被评为“文学史最有魅力的男性角色”，是公认的“硬汉鼻祖”。不同于海明威笔下饱经沧桑的斗士圣地亚哥，“硬汉”马洛更像现代都市里的骑士、诗人和哲学家。一身都是烟头烧的洞，永远宿醉难醒，满嘴俏皮话，却有一颗金子般的心。面对邪恶而肮脏的世界，从不放弃对正义的坚持。

钱德勒在马洛身上倾注了无限心血与爱，马洛就像他自己的理想化身。钱德勒曾这样评价马洛：“如果有足够的人像他，这个世界会是个安全的地方，不会变得太无趣而不值得居住。”

随着马洛的形象日渐深入人心，马洛从文字中走向大银幕，真正建立了典型的形象。自20世纪40年代起，钱德勒的小说六次被搬上银幕，当时好莱坞男演员以能扮演马洛为荣，连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福克纳都只能给他当助手。钱德勒不仅是文学史上伟大作家，还是电影史上伟大编剧，好莱坞“黑色电影”的缔造者，希区柯克、比利·怀尔德等大牌导演都与他合作过。他与比利·怀尔德合作的《双重赔偿》被称为黑色电影的教科书，比利·怀尔德赞叹：“雷蒙德·钱德勒，每一页都有闪电。”

《漫长的告别》是钱德勒无可争议的代表作，也是他至为得意的作品，斩获1955年爱伦·坡奖。村上春树曾评论：“钱德勒的马洛系列，无论哪一部都值得一读，但《漫长的告别》是特别的存在。毋庸置疑，它是部完美的杰作，极其出类拔萃。如果允许我用夸张的表述，那几乎达到了梦幻的境界。”

小说中，孤独不羁的硬汉侦探马洛，在酒吧遇见了神秘优雅的酒鬼莱诺克斯，由此展开一连串谋杀与追寻，体现两人之间一种诚挚而悲伤的友谊。

《漫长的告别》创作于1954年。这一年，钱德勒妻子离世，他倍感孤独、压抑，沉迷于酒精，在巨大的悲痛中，钱德勒感觉自己的写作水平也达到了巅峰，“不管怎样，在现在这个阶段，我能写出心里所想，只要我想写，就能完美地写出来，用被人模仿和剽窃的文风继续写下去。从某个时候开始，模仿我的人写的东西使得我自己反而更像个模仿者。于是，我不得不继续努力到达谁都不能追赶上来的境地。”

读《漫长的告别》时，第一眼看到侦探破案经过，第二眼看到友情和爱情，第三眼则看到了个人和世界之间永恒的对抗。村上春树曾说，《漫长的告别》是真正意义上的灵魂交流的故事，是人与人之间自发地相互理解的故事，是人类抱有的美好幻想和它不可避免地引发的深深幻灭的故事。

《漫长的告别》，[美]雷蒙德·钱德勒/著，读客·海南出版公司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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