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种粒粒春满园

□王培国

连日几场阴雨天气，暑热渐渐散去。季节轮回，不知不觉间天高云淡、果实累累的金秋悄然而至。闲暇时，出门在大自然中随意走走，清风拂面，身心舒展，甚是惬意自在。

细雨连绵，草木葳蕤，老绿的枝桠之上又似花开一般窜出无数鹅黄的新芽。小城的街巷深处一树树木槿点亮人的眼眸。我居家黄河之北，目光越过黄河，对岸一片蔚蓝，犹如一弯深深地汪在那里的清澈湖水，那是小城新开辟的万亩花地，名为：黄河花堤。成片的郁金香、唐菖蒲、随时节渐次开放，铺天盖地，掀起一波又一波地花潮席卷千顷河堤。这时节蓝色的马鞭草开得正好啊，与清澈美丽的黄河（这一段黄河又称：太极湖）交相辉映，带给人美的震撼。还有街边花圃里的绣球、雏菊、月季争奇斗艳，姹紫嫣红。春天花如潮，秋日花似海。小城的四季是花朵的流水宴席。秀色可餐，百花为酒，不知陶醉了多少徜徉于滨河小城的人呢。

秋花好看，但零落了春花的草木，进入秋季便红果满枝，籽实累累，自有她别样的美丽和风情。这一日，在滨河路上散步，一路走，一路观赏路边的花，花边的湖。遥遥地望见一位穿黄衣服的清洁工，是位中年妇人，严实地扎着绿色的头巾。手里的扫帚、簸箕搁马路牙子上，人却蹑脚探进了花圃，凑近一棵一人高的花树。她一手弯下一杆枝条，一手专心致志地摩挲着长在上面的花托，一粒粒花籽纷纷剥落进她的手掌心，然后，一把一把地兜进自己的衣服口袋。这是什么花？我问她。妇人闻声扭过头，咧开嘴，笑了……她也不知其名，只知这花春天盛开，春天过了，也就芳华凋零。花籽结在花朵灿烂过的地方，碎如米粒，密密匝匝，不计其数……待到明春，这些花籽会发芽吗？采花籽的人摇摇头，她与我一样，对这陌生的花一无所知，却对她一见倾心。开花时，她开得那么热烈，那么纯净，令人一见倾心。喜欢的人，见她如今向着天空、大地，捧出千万粒种子，不由地会伸出手接应，油然而生将她从街上领回家的念头，如领一群蜜蜂，一群蝴蝶，像领着美好日子的种子回家……看我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手里的花籽，大姐善解人意地问了一声，你要吗？要，我分送你一些哦。我藏在口袋里的手不由地伸出来，向她张开了。但我心里仍不能着落，这些种子真会发芽吗？

谢过采集花籽的清洁工，继续悠闲地散步，不知不觉已走了半里，还是一里路了，腿脚有些酸困，便顺势依靠着路边的一截栏杆歇息。这里地势较高，放眼望去，小城的山水尽收眼底。远山巍巍，黄河泱泱，天地一幅悠远苍茫的图画。这图画望之令人着迷，令人遐思，令人沉醉……

不知何时，有人轻拍我的肩膀“师傅，打问一下”我闻声回头，见一位圆脸的中年男人憨笑望着我。“师傅，我想打问一下刘家峡收枣的在什么地方呢？”“收枣？”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见我发怔，忙解释道：“我们是青海化隆的。想在这里收点枣拉回青海去卖哩。”哦，我恍然大悟，但我立即意识到：这些人来早啦。刘家峡的枣还没有红呢。我不由地笑了。“师傅，刘家峡出枣的地方多着呢，刘家峡镇、太极镇、盐锅峡镇，沿着黄河两岸，这一带的村庄都是出枣的地方。可是，遗憾的很，你来早了，枣还没有熟呢。”眼前的人愣了愣。两片厚厚的嘴唇张开了，一口冷气呼出来“啊，还没熟啊？”这位黝黑的汉子一脸迷茫。

仿佛遭受了意外的打击，他木木地立在原地。不一会儿，他身后，又陆陆续续走过来三个人，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两位带着黑盖头的妇女。三人从一辆停泊在路边的小货车上跳下来，脸上写着疑问。他迎着来人转过身，一腔苦水，一脸冷灰，对着他的伙伴们幽幽解释，“这位师傅说刘家峡的枣还没有熟呢。我们来早了……”四个人灰灰地立在那里。失意，沮丧，不知所措。尴尬冷寂的空气中嗖嗖地刮起了凉风。我无话找话“你们几位是一家人吧？”“不是，不是”男人摆摆手。“我跟她是一家人。”男人手指了一下那位年轻的女人。又指了指另外两位。“他们两个是一家人。”哦。原来是来自两个家庭两对夫妻。“不要紧嘛。既然来了，就先逛一逛，先认一下路也好啊。”我想极力安慰安慰他们，可是他们情绪低落。心中的灰冷一时化不开。只听那位年轻一点的女人哀怨地诉苦：这么空跑一趟，几百块油钱又给白白地扔了。话音未落地，一片叹息声又起。他们根本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此刻，刘家峡的好山好水，在这四个来“收枣”的异乡人眼里黯然失色，无心观赏了。沉默片刻，那位年轻一点的女人拉了拉自己丈夫的衣袖。“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说不定赶天黑还能回到家”。

望着四个灰灰的背影悻悻然离开，我心倏然一颤。人间多是辛劳的奔波者，风尘仆仆大老远赶来却扑了一个空。这份灰暗心情我是理解的。脑子里一闪念，我立即喊住了他们“师傅，你们这边没有熟人。留下你们的手机号码。等枣子熟了，我给你们报个信”闻者转过身，一脸的感动和喜欢。我从衣服口袋摸出自己的手机，将那两位男人的手机号码存进了通讯录，姓名没细问，只写了青海的客人。这下四个人心里仿佛踏实了。方才心里的灰，渐渐地散了，人心的善意如春风，吹开了脸上的笑花儿。两组手机号码，像一粒粒花种子，播种在我的手机里了。我怀揣着花种回家，静待她们在岁月里发芽，开花儿……

——我想，人人心间种满善良的种子，人间自是春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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