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小翻书党”为澎湃新闻·翻书党栏目最新推出的子栏目,意在分享编辑的私人阅读体验,每周四期。只要是诚意之作,不应简单用“好”、“坏”评判一本书,因此我们并不着意推荐,只希望读者在不经意间邂逅自己想读的书。
这期翻阅的两本书都是新近译成中文的作品,但写作距今都有些年头了。它们都诞生在鲜明的历史背景下:《回访历史:新东欧之旅》写于刚刚发生过东欧剧变的1990年代初,《瓜分波兰:不理性共谋、地缘争霸、欧洲革命与民族消亡》出版时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在进行。而它们能带来的镜鉴,也许并不因时间流驶而褪色。
《回访历史:新东欧之旅》
[美]伊娃·霍夫曼 著,胡洲贤 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10月
1980年代末,东欧几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经济制度都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美籍波兰裔作家、媒体人伊娃·霍夫曼(Eva Hoffman)因此踏上重访东欧故土的行程,探访变革之后的波兰、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捷克。她在旅程中采访了许多人,有大作家、名导演、前政要,也有小商贩、出租车司机等小人物,还有一些特别的角色,比如威权时代的审查员和告密者。
这里分享的片段有关波兰贵族在一系列革命之后的命运。作者观察和记录的对象叫安娜·布拉尼茨卡—沃尔斯卡,她出身波兰最负盛名的贵族世家之一。
初见安娜是在“地主协会”的会议上。
这个协会乍听起来有些滑稽。不难想象,在波兰的社会主义时期,“地主”是怎样遭受唾弃的身份。此时的他们“像是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半个世纪以来首次可以承认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尽管“一般人很容易存着看笑话的心态来看待一群刚自曝身份的波兰贵族的聚会”,但作者对他们的讲述始终抱有同情。
第102页
这些波兰贵族讲述各自遭遇困苦、奋力求生的经历,作者把安娜的经历称作“惊涛骇浪的历史大剧”。
安娜在华沙附近的一座巴洛克风格宫殿中长大,那里原是皇室离宫。她的幼年时光里,政治家、外交官、艺术家都是家里的座上宾客。
二战爆发后,他们都投入了保卫国家的抵抗运动:宫殿的大房间被改装成靶场,为从事地下战争的年轻人提供训练。战争开始时安娜才十四岁,而十六岁时她就已经和两个姐姐一起运送武器,担任邮递员以及协助藏匿“人犯”了。
但当战争终于走向结束时,这个家族最大的劫难也开始了。他们先是被德国人逮捕拘禁;俄国人紧接而来,他们被逮捕转送莫斯科;后来他们终于回到波兰,又被新成立的波兰政府逮捕。
安娜回忆她的父亲,在被德国人和俄国人拘禁的那些年里还能给孩子讲全套的波兰古典文学,让孩子们的教育不致出现断裂。她认为他们保持了强大的韧性——“不但能在最好的环境下生存,也能在最坏的情况下存活”。
第105页
但真正给了安娜父亲一记重拳的是祖国的新政府:“我可以在德国监狱生存,可以忍受苏联的劳改营;但是我不能忍受在波兰被囚禁。”他不久便过世了。和安娜的父亲一样,“地主协会”的老先生们最耿耿于怀的就是曾经的浴血奋战得不到认可;二战期间波兰贵族曾致力于反抗运动,但他们成了“所有阶层中蒙受最大损失的一群人”。
而安娜本人在这次囚禁中失去了爱人。此后,贫穷、歧视、辗转迁徙伴随她半生;甚至当她在被拒绝十四次之后终于找到工作时,录取她的主管在面试中对她说:从十六岁起,我就在跟你们这种人战斗。
这种情况一致持续到1980年代末,新的政治变革在波兰发生。
第108页
贵族的身份似乎可以回归了,但似乎社会面临着新的困惑:贵族还是贵族吗?贵族的意义何在?
尽管,即便在最艰难的情境里,望族的姓氏并没有完全失去意义:
第103页
在波兰共产党失去政权一年后,“众人才得悉,波兰原来仍存在成熟的贵族阶级”。但是,在1991年作者写下这些访问内容时,作者认为贵族与现代社会已经格格不入,尤其是“那些继承了贵族头衔,却从未在自己的家族庄园中生活过,也无力取回自己祖产”的人们。她的观察是:“昔日代表尊贵意义的波兰贵族,只能换一种形态回归,以一种更模糊的面貌,而且极可能消解于当前多元化的现实洪流中。”
在这个意义上,“共产主义系统的运作有如历史的冰库,将贵族的身份保存在固有状态。但我怀疑,一旦冰库开启并与现实发生冲撞,贵族阶级或任何其他人为保存的社会现象是否仍能继续存活。”换言之,政治的打击没有使贵族消亡,但社会经济的变革可能可以。
《瓜分波兰:不理性共谋、地缘争霸、欧洲革命与民族消亡》
[英] 乔治·肖-勒费弗 著,王静 译,中国画报出版社,2018年7月
《瓜分波兰》将时光倒带至18世纪下半叶。波兰分别于1772年、1793年和1795年三次被邻国瓜分,此后波兰亡国,从欧洲地图上消失了123年之久。
《回访历史》的作者说波兰人有一种保留历史记忆的天赋——或许因为在太长一段岁月里,他们仅能活在历史记忆中;“当波兰已经被从地图上抹去时,他们的认同完全是靠着对波兰的理想才被保留下来的”。
波兰曾有过帝国扩张的阶段,但17世纪以后逐渐变成东西方帝国争霸的竞技场。过去对俄、普、奥三国的责任有过许多论述,《瓜分波兰》的作者乔治 肖-勒费弗(1831-1928,英国自由党政治家和历史学家,毕生致力于波兰史和土耳其史的研究)也有客观详细的分析。
比较有趣的一点是书中强调波兰“贵族民主制”的责任。这一制度的特点之一是主张“选举君主”,而非世袭君主——国王竟由选举产生,而且外国人可参选,1572-1795年在位的11位君主中有7个外国人。可想而知,在列强环伺的时局下,波兰内部王权中空、派系争斗,根本无力还击。
第10页
另一特点是议会实行“一票否决”。由贵族组成的议会表决议案时,只要有一人否则,议案便无法通过,这使得议会根本无法正常运作;国家不能立法,改革久拖不决。
第11页
“君主选举制”和“一票否决制”使波兰事实上成为无政府状态,在面临大军压境时便毫无还手之力。作者直言:“波兰宪法中这些触目惊心的弊端,使波兰民族迅速走向灭亡。”而波兰贵族也不得不接受异族统治,而不再是自己属民的统治者;贵族阶层的贫穷与崩解,大概从这里就开始了。
总体上这是一本写得通俗流畅的读物,着重刻画了一些人物,比如叶卡捷琳娜大帝,腓特烈大帝,尼古拉一世和腓特烈威廉二世等;还写到了伏尔泰和卢梭对瓜分波兰截然不同的态度:
第57页,波兰被瓜分后,伏尔泰欢呼,而卢梭仗义执言。
伏尔泰、卢梭插图和作者对他们的介绍。
第58页,伏尔泰写给普鲁士国王的“彩虹屁”,赞美后者的丰功伟绩。
如果说饭圈术语“彩虹屁”指的是比“马屁”更高一级别的吹捧,那么伏尔泰这段话大概够得上这个标准。
作者没有直接评价伏尔泰和卢梭,但从他描述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立场。每个时代都会有一些声名卓著的知识分子,总有人领着津贴为胜利者鼓掌,也总有人甘受清贫而仗义执言,历史学家的不屑或尊敬,就写在这波澜不惊的叙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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