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江湖

□朱建勋

说是看着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成长的，一点也不为过。

小时候常常抱着先生的武侠书，一边看，一边给灶下续柴烧火，眼睛粘在书上，像饿了三天撞上了流水席，大快朵颐，心也跟着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融入进去，仿佛自己成了故事中的主角，行侠仗义，书剑飘零，结果往往忘了灶下的火。

村里的同龄人尚武和我脾味相投，也是金庸迷。有一阵儿，我们小学校里老丢东西，晚饭后，我和尚武商定，蒙上红领巾，去学校里抓贼。尚武一招小猴爬杆，攀着白杨树上了学校的围墙，我也不甘示弱，双脚钩在刺槐树的枝杈上，展示了一记倒挂金钟，然后也跃上围墙。俩人站在围墙上，像两个衣袂飘飘的大侠，把手搭在眼前，侦查了一下，然后来个白鹤亮翅，跳下围墙。哎哟，哎哟，我摔了一个跟头，额头鼓起一个大包，尚武崴了脚，俩人你搀我扶，一下没了锐气。尚武的脚好了以后，和我嘀咕，我们的“功夫”太菜了，要不，咱们去少林寺习武吧。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少林功夫，名门正派。不能步行去吧，也不能干偷鸡摸狗的行当吧，拿自己家的钱不算偷吧。我知道家里卖猪的钱被母亲压在箱子底，一摞崭新的五元票子。我像母亲一样用拇指和食指在嘴里蘸点唾沫，数出了六张，尚武也从家里拿了钱。

我们给家人留了一张纸条：我去少林寺习武去也。

我俩说走就走，好像武侠书上说的行走江湖。一路箭步到镇上，然后乘公交车到县城。到了县城车站，当我们说我们去少林寺时，女售票员没说话，看着我们，脸上浮了一层浅笑。

我们就是去少林寺！我抢在尚武前面，活脱脱一副敢作敢当的大丈夫。

女售票员止住了笑，一本正经地说，小孩子，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去少林寺，少林寺在哪啊？

河南少林寺，少林寺当然在河南。河南，河南开封，不对，不对，尚武和我一下卡壳了。

女售票员忍不住，笑得要岔了气，开封？看过电影《卷席筒》没，是登封，小昌娃的老家，女售票员一口气跟我们说了很多，我和尚武不知所措。

孩子，回家吧，咱这没去登封的车，要去登封，中途要倒车，你们摸不到地方。

我俩一下泄了劲，垂头丧气，又不甘心，在候车大厅里瞎转悠。大厅里，人声嘈杂，形形色色的人流穿梭。忽然一个妇女的哭声引得众人扭头注目，那儿很快围了一圈人。尚武和我挤进去，原来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钱包不见了，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人说是不是搁忘记地方了？有人说，莫不是被小偷偷走了？也有人怀疑妇女是骗子。我和尚武对了下眼神，每人拿出五元钱交给那个妇女，众人啧啧称叹，随后有人掏一元，有人掏两元，妇女千恩万谢。

我和尚武沉浸在英雄的角色里，忘乎所以，直到被急急赶来的家人逮个正着。母亲一把抱住我失声痛哭，我们去少林寺的计划像太阳底下被斩断的小草，蔫吧了。少林寺虽没去成，但金庸先生武侠小说中行侠仗义的种子却在我们幼小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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