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化的老茶树 □明前茶

这两年老茶树吃香，喝生普的人，要是得到一纸包老树散茶，无不欣喜地组织朋友茶聚，备足意境十足的茶巾、花器、手工茶点，讲究一点的还要求来宾穿上统一主题的饮茶服装，在入席前一天不吃葱蒜羊肉等腥膻刺激之物。

然而，奇怪的是，就算是如此这般讲究，大部分时间喝到的老树茶，与普通茶园里扦插繁育而得的普洱茶并无品质上的巨大差别。某些老树茶的口感，一样没有那种浓稠的胶质感。也就是说，从前老树茶的那种厚重又纯澈甘美的口感，现在很难喝到了。

什么缘故呢？茶商老叶带着我们去看如今的老树茶园。正值云南的暮春，雇来的向导手持砍刀，在前面披荆斩棘地开道。看得出，茶园的半生态放养还是贯彻得相当到位，茶树不是一垄垄整齐排列，而是与果树、花树、樟树杂生在一起。

但一看到老茶树现在的模样，我就知道茶味为何变得这样寡薄了——它们都做过矮化处理。老茶树本是热带乔木，长得很高，从前需要搭梯子或爬树采摘，十分辛苦。加上茶树一上年纪，比如超过100岁，每年春季发出的新芽，就要比壮年时少个起码三分之一。现在对老树茶的需求那么急切，鲜叶收购价那么高，茶农哪里等得？就下手把茶树的主干大幅度裁短，让茶树矮墩墩的只有一米多高。

矮化结束后，老茶树不再有顶部生长的空间，就从贴近根部的地方生发出很多新的枝条来，芽叶顿时密集了很多。矮化后，老茶树的鲜叶产量大增。然而，变化也是奇特的。比如，没有做矮化之前，有的老茶树的茶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紫晕，炒成的茶，泡过十遍都有色有香，叶底也绿中含紫。茶树矮化后，叶脉上的紫色连同好滋味一同消失了。

与我一同走访茶山的老陈已经58岁，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小说家。他40岁到55岁之间写出的作品，得过一系列权威小说奖。他产量颇高，往往写完一部长篇，在为另一部大部头做准备时，能忽然喷涌出好几个短篇小说，讲实话，水准都不错。然而，在喝过矮化后的老树茶后，他对我说：“以后宁可慢悠悠地写作了，就像那些放养的高高的老茶树，能长几片叶子，就长几片叶子，千万别把自己的见识和思想都稀释了。矮化后的滋味，让人惭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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