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飞
“世界如其所是。人微不足道,人听任自己微不足道,人在这世界上没有位置。”
——《大河湾》
2018年8月11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与拉什迪、石黑一雄并称为英国“移民文学三杰”之一的作家奈保尔,在伦敦家中安然辞世,结束了自己长达86年“微不足道”的一生。
童年的艰辛生活
奈保尔1932年出生于英属特立尼达岛上一个印度裔家庭。特立尼达岛曾是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位于中北美加勒比海地区,在19世纪初开始沦为英国殖民地。
大约从那时起,印度人开始迁徙到这里。他们在这里建立社区,创办学校,保留着印度人古老的习俗。
奈保尔的父亲曾是当地报纸《特立尼达卫报》的记者,同时他也是一名作家,擅长写短篇小说,并且发表过多篇作品。只是,终其一生,奈保尔父亲都没有在写作上成名。
奈保尔父亲的偶像是英国小说家毛姆。在写作手法上,他的小说也酷似毛姆。不过,他小说所选取的题材多是描写特立尼达印度人的生活——那种古老的仪式,印度人的传统,大家庭的幸福和美。这与后来奈保尔的写作有所不同。奈保尔父亲的小说并没有涉及到种族的融合和冲突问题。在奈保尔看来,他的父亲如果能从描述古老仪式之美中后退一步,考虑一下殖民地背景,也许他的小说会有所改变。
父亲是奈保尔文学上的启蒙恩师,但父亲却并没有给少年的奈保尔带来优越的生活条件。他微薄的工资,只够维持大家庭的日常生活开支,偶尔,他还得依赖于奈保尔母亲家族的救济。
后来,奈保尔在回忆人生时,曾这样说道:
“年轻时我崇拜两种人,一种是有钱人,一种是作家。那个时候,我看到乔伊斯·卡里这样的人来牛津,简直移不开眼,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魔法。如今我已不崇拜有钱人,而我尊敬作家,非常非常尊敬。”
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出,童年的艰辛生活是给奈保尔留有阴影的。
他注定是一个漂泊者
18岁那年,奈保尔幸运地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奖学金前往英国牛津大学读书。这笔奖学金改变了他的命运,同时在牛津大学求学的经历也给奈保尔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但要融入到牛津的环境中,成为一名了不起的作家,奈保尔则须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挣扎。这种努力和挣扎,一度曾令他无所适从。
而这其中,最大的挑战来自于身份的认同:一方面,作为印度人,他无法平衡英国和印度之间复杂的归属关系;另一方面,作为在加勒比海地区成长、特立尼达岛出生的印度人,他甚至弄不清自己与故国“印度”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他注定是一个漂泊者和局外人。
1959年,奈保尔短篇小说集《米格尔街》荣获毛姆文学奖。自此,年少的奈保尔得以成名。
这个奖项的获得,虽然得益于他不断对毛姆小说的模仿,但实际上,他的这部小说却跳出了毛姆的窠臼。
《米格尔街》写于1954年,是在奈保尔父亲去世一年之后,他在伦敦开始创作的。
“十六年后在伦敦,有段时间我情绪低落,开始觉得我永远也无法走上作家之路。我想到了那条街上和街上的人,他们让我写出了我的第一本书。”奈保尔在书里这样写道。
小说集是由17个短篇小说组成,描写的是米格尔街“平面”景象——17个人物和故事。虽然这些故事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是书中所塑造的人物却同时出现在多个故事当中,最终形成了米格尔大街上的众生相。
在这本小说中,奈保尔开始形成自己专属的小说题材。因为在他疯狂模仿毛姆写作的时候,他的专业课教授、《魔戒》的作者托尔金就曾告诫他说:“没有原创性的作家毫无前途。”
在40岁的时候,奈保尔终于走上了独立的文学道路,找到了自己擅长驾驭的题材,即对后殖民地时代面貌与人心的描述。他完成了他的“印度三部曲”——《幽暗国度》《印度:受伤的文明》《印度:百万叛变的今天》,同时以描写后殖民时代非洲人民生活的中篇小说《自由国度》也荣获了布克奖。
作为后殖民主义代表性作家,奈保尔虽然在这一领域,发挥得游刃有余,但困境也随之而来。
奈保尔认为自己缺乏足够的创作素材,进而灵感殆尽;且自己无法写集中主题的作品,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摆脱不了身份认同上存在的尴尬:
尽管作家的一半工作就是发现主题。对我来说,问题是我的生活改变了,充满剧变和搬迁:从乡下外祖母的印度教房子(依旧与乡村印度的宗教仪式和社会方式关系密切),到西班牙港及其街道上的黑人和美国大兵的生活,殖民地英语学校(皇家女王学院)秩序井然的生活,然后到牛津、伦敦和英国广播公司那间自由作家房间。我试着像个作家一样起步,但不知该聚焦哪里。
在后来奈保尔创作的各种小说中,他始终是以“游荡者”和“异乡人”的身份介入到自己的作品中。无论是在“印度三部曲”里,还是在《重访加勒比》《我们的普世文明》《黄金国的没落》这样带有个人生活印迹的作品中,奈保尔始终保持了一个“漂泊者”姿态,带着审视、思考与批判的眼光而前行。
集各种“缺陷”于一身的作家
在2008年出版的《世事如斯:奈保尔传》里,奈保尔被“塑造”成了一个“刻薄、自负、自私、毒舌、对金钱斤斤计较”等集各种“缺陷”于一身的作家。
其实,认真读完这部作品,我们就会明白,奈保尔在性格上所有的“缺陷”,其实都是建立在他苦苦追求“文学成功”的基础之上。正因为他的毫不妥协,才有了后来在文学上的成功。
这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首任妻子帕特。在《世事如斯》一书中,帕特被描写成奈保尔取得成功的默默支持者与奉献者。但是,奈保尔“回报”她的却是婚外情与嫖妓,而这些最终毁掉了他妻子的生活。——“可以说,是我害死了她。”奈保尔说。
“作为一名叙述者,V.S.奈保尔不随和,不完美,也不怎么在乎有没有人喜欢他。但他也是最诚实的,从不伪装。”英国《卫报》曾这样评价过奈保尔。
奈保尔曾经给作家安东尼·鲍威尔写过一篇纪念文章。在奈保尔刚进入英国文坛时,曾遭遇到不公平对待,而这时,鲍威尔向他伸出了援手。这种友谊和垂青,曾让奈保尔铭记终生。但在对待鲍威尔的写作上,奈保尔却并不客气,甚至刻薄。在纪念文章里,奈保尔这样写道:“有种常见的小说写法就像这样,伟人去世,一片颂扬之声,然后有人——通常是个崇拜者,研究他的生平,以撰写传记,然后发现了各种各样非常负面的事。”他还说,他与鲍威尔的友谊之所以能够持续下去,大概就在于他不曾细读过鲍威尔的作品。
这种完全不顾“逝者为大”的评论,让人们狠狠见识了奈保尔的“刻薄”与“自负”。诚如他自己所说,“一个作家归根结底并不是他写下的书,而是他创造的神话,而神话存在于保存者的心目中。”
或许,在奈保尔的内心深处,刻薄与自负也是他作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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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保尔与中国的渊源
中国读者对奈保尔的阅读,有些迟缓。他的写作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达到高峰,他在文字中所透露出的对第三世界文明的观察,已经在国际上强烈讨论了几十年。但直到2001年,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奈保尔才仿佛具有了“某种资格”,出现在中国读者眼前(在此之前,国内仅在1992年由花城出版社引入过一本《米格尔街》)。2002年,译林出版社引入了奈保尔的两本小说代表作《河湾》(后新经典版本改名为《大河湾》)和《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次年,三联书店推出了奈保尔的“印度三部曲”(《印度:受伤的文明》《幽暗国度:记忆与现实交错的印度》《印度:百万叛变的今天》)。
算起来,中国大多数读者接触奈保尔都不到二十年的时间,而且,很多时候只是把他视为“诺贝尔文学奖”背后的一个文学标签。那些本应引起共鸣的东西,例如对第三世界的观察、前殖民文明和现代文明之间的冲突,却并没有引起太多的讨论。读者仿佛变成了局外人,站在西方现代世界和第三世界之外,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辩论。
2014年,奈保尔来到中国,和夫人一起参加上海书展,现场涌入一大群观众,但奈保尔状态不佳。他坐在轮椅上,吃力地组织着语言,这时中国读者所见到的奈保尔,已经不再是那个和爱德华·萨义德等批评家论战、有胆量在写作中我行我素的人。没有了傲慢、愤怒与犀利,他更像是一位静默不语的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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