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鸿篇巨制，我瞻仰历史的挥毫泼墨（组诗）

□葛亚夫

村庄的鸿篇巨制里，我瞻仰历史的挥毫泼墨

四十年的篇幅，比我生命的布局还气势磅礴

这块大地上，季风变幻着修辞和隐喻

在村庄的扉页上，写下风雨、庄稼和日新月异

小岗村的上阕，铺陈了几千年的土地情境

家庭联产承包，开启时代最初的大合唱

血红的手印，统领并吟诵着一个崭新的词牌

时光如水的平仄上，只要有风轻轻拂过

那些隐居的物事就会发芽，从时代里探出身

芝麻开花的步点，踢踏着心跳的韵律

步步为营。一代人，一茬庄稼，一块土地

都在不断的用一个节拍抵达另一个节拍

一些老旧的词汇，渐次成为一个年代的底肥

村庄的鸿篇巨制里，我瞻仰历史的挥毫泼墨

草本的庄稼，用粮食的修辞表述起承转合

祖父是一首“风”，洋溢着泥土的芬芳

父亲是一首“雅”，身体力行着土地的废兴

我是一首“颂”，美先辈形容，告于后人

线装的画卷，草木虫兽都活出了赋比兴的格调

祖父廉颇老矣，他的改革只对泥土开放

庄稼的笔墨比季风肤浅，粮食的词汇言不及义

再红的手印，也摁不住历史变脸的把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祖父不姓王，再穷也不愿摒弃祖传的姓氏

从前清到民国，泥土身份不明，庄稼证词不凿

关于土地的所有契约，也都是一纸空文

我把祖父从遗像里抱出来，靠着墙根晒太阳

他面色灰暗，瞳仁里泊着月华和阳光

他的一生很薄，很贫瘠，一眼就能望穿

一半活着旧社会的旧，一半活着新社会的新

照片都擦皱了，我还是擦不亮他的迷惘

与土地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他就痛得撒手了

祖父已廉颇老矣，他的改革只对泥土开放

只生长各种粮食作物的语言和证词

与土地的悲欢离合，让他渐渐学会波澜不惊

长工，富农，农民。他理不清自己的身份

叫不准土地的百家姓。父亲把他种进麦田里

就像他把三块土地，种进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这样的月夜适合父亲，一个披星戴月的人

这样的月夜也适合大唐，适合一个多情的王

花香溢处，三千粉黛失色。他奋笔疾书

泼墨内心的壮阔，临摹修辞的秀色

不为江山，不为美人，只因泥土浓郁的清香

在唇齿间轻歌曼舞，在心跳上跋山涉水

在唐诗一隅，让一件农事成为一个时代的转折

雾霭缭绕里，拧身走出一个身影，披一袭白云

背着农具。满地春色酣睡在他的肩膀上

月色朦眬，亦步亦趋，沿他的手臂、脚丫

跃进一地庄稼。麦苗渐次苏醒，伸展

只需一片麦叶的月色，就能摆渡千年田园

他抽根烟，用启明星点亮了五六点钟的太阳

这样的月夜适合父亲，适合一个披星戴月的人

红袖添香，麦子、玉米和黄豆都是后宫佳丽

一个人瞻前顾后，让天下在胃里发发呆

摁灭一缕烟火，让劳作和劳动都成为前朝遗民

让整个后半生的诗意，租借农民工的身份

一程一程，连夜赶路。一声一声，连夜敲门

那夜，我和父亲对着一壶粮食酒，各怀心事

城市生长得太快，高过父亲踮足的脚手架

拔节声很大。就像医生把钢筋植入父亲的胫骨

这活，他的农耕手艺要比医生干得漂亮

出院后，他迅速矮下来，如同那次施工塌方

他谦卑地弓下腰，用鞠躬的姿势退着前行

村庄把他认领回家，用十亩庄稼慢慢地理疗他

那一夜，我和父亲对着一壶粮食酒，各怀心事

在胃液里行色匆匆，在心肝上行行重行行

父亲静静走过村庄、城市，穿过繁荣、繁华

路过一个进城务工的钱途弃他而去的疼痛

两鬓苍苍地抵达我面前。我们又一次并行不悖

我抵达的是房贷，倚在窗边画远山眉的爱情

高楼，超市，公园，广场，跳广场舞的大妈

改革开放按劳分配了城市的修辞和韵律

父亲面色灰暗，眼神里摇曳着月华和阳光

土地流转了，传统耕种禅让于科技分红

没活干了，他眯缝着眼，在往事里早出晚归

累了，就用烟火点亮启明星和太阳炽热的孤独

沐浴在新时代的人，聆听着改革开放的足音

当我闭上眼，沧海桑田的修辞逐一闪亮呈现

这样的时光荏苒，属于农村，属于城市

属于古典的、现代的、划时代的改革开放

属于自然的、和谐的、新时代的人间仙境

属于已老去的祖父，和正在老去的父亲

属于搭乘于中华民族高速发展的每一位乘客

被光阴举过头顶的繁华，一草一木一笔一划

注释着改革开放：不期修古，不法常可

青山绿水的偏旁，不偏不斜指向道法自然

金山银山的部首，提纲挈领着天人合一

安居城市，我用时代的拓片临摹梦想

溯洄村庄，我在炊烟上写下最温暖的一行诗

我睁开眼，坂上走丸的形旁，清晰可辨

庄稼的声旁缄默，风中隐居着粮食的多音词

沐浴在新时代里的人，聆听着改革开放的足音

在此心安处的他乡，我写下和谐、幸福……

写下村庄、城市，然后用一首诗供养笔墨

大地安宁，政通人和谱就一幅天人合一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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