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碎笔
□刘鹏飞
常言说,“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我要说,应该再添一句,“蚕儿更离不开桑”。我不知道商场里的蚕丝服装为何都标上“桑蚕丝”,难道就像蜂蜜有枣花蜜、槐花蜜一样,除了“桑蚕丝”还有其他蚕丝?蚕除了吃桑叶外,还有其他树叶可以吃?前年孩子从学校里带回来的蚕种,蚕儿长到丝线粗细时,因为一时没有桑叶了,我和孩子就给它们喂了青菜叶,没想到一下子死了许多,让孩子哭了三天。
我突然想起《礼记·月令》里说的话,蚕是最忌讳湿润的,青菜的叶子哪能有桑叶干燥,含水那么大的菜叶,蚕吃过不腹泻才怪哩。想想孩子为了养这些蚕,蚕卵几乎是放在胸前贴肉的口袋孵出来的,眼看着一根根黑细的小线条就要变成白胖的虫子了,却一下子死了那么多,别说孩子了,大人也心疼坏了。
可是城里不像乡下,到处都是桑树。我老家的后园里,就长着一棵大桑树,现在有两个孩子合抱粗细,那还是爷爷栽下的。爷爷生前常说,等他百年后,就在桑树里掏个洞,钻里面埋了就好了。可桑树长得太慢了,爷爷去世时,桑树还没有爷爷的大腿粗,所以爷爷的棺木也没有用上那棵大桑树。
从此以后,那棵大桑树就像感到对不起爷爷似的,疯长起来,不但枝繁叶茂,而且桑葚子结得特别大,周围的邻居常常拿着大竹竿打桑葚子。母亲可能是怕桑叶糟蹋了,还养了几年蚕。记得母亲当年养的蚕,都放在一个秫秸箔上,养得极有功夫。
在我老家,桑树是一种很值钱的树,只要一说到好的家具,都是桑木栏子柏木心。这大约就是桑树和柏树长得慢的原因,如果像现在的泡桐或者杨树,几年就成材,无论如何是卖不上好价钱的。
当然真正养蚕的桑树不是我家这样的大桑树,这棵大桑树最大的功劳,是它一度成了我的化身。在我老家,有早谈对象的习俗,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媒婆给我提亲了,用她的话说,就是说媳妇就像上街买白菜,先下手为强。早市的白菜细嫩水灵,人见人爱,一旦罢集,都是一堆老白菜帮子了,没有挑头了。她给我说的那家女方父母不知道我家的住址,媒婆就告诉他们,就是集头上屋后有棵大桑树的那家。女方父母听了,“啊”了一声,仿佛一下子明白过来,知道我是谁了。
我见的成片的桑林,是参加一个文学座谈会时,在上海到杭州的路上,为此我还与一个老桑农拉了很长时间的家常,知道了种桑养蚕的不易。从正月种桑秧、修桑、撒蚕沙、编蚕帘开始,到七月再修桑、把桑结束,中间有浇桑秧、捆桑绳、修蚕具等很多环节,阴晴天都忙个不停。所以当我把冰凉的桑蚕丝T恤衫套在身上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位老蚕农的话,还仿佛看到了他“买粪谢桑”的身影。当然,现在与古代不同了,那些“遍身罗绮者”,不一定“不是养蚕人”了。
桑树是南北方都有的,但养蚕大多是在南方。《诗经·卫风》“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这应该是最早说到桑树的典籍,那时的“卫”,在河南河北的交界处,也就是今天的河北大名、河南卫辉的两个区域,这说明古时候这些地方也是普遍种植桑树的。
蚕,我见过的不多,但看过不少名家的蚕画和一些养蚕的书,如果说,明末湖州涟川的沈氏编一本种桑的《沈氏农书》是很正常的事,那作为词人的宋代秦观写一本《蚕书》,就是难能可贵的了。黄永玉题《蚕》画的警句我还能背得出来,“我被自己的问题纠缠,我为它而死”。但我还是喜欢齐白石的《桑蚕筐》,一幅画三分之二画一长提手,真是大胆睿智,长提手边斜倚一根小竹棍,下部是几片桑叶,就在这小竹棍和那几片桑叶上趴着几条活泼的蚕,仿佛正蜿蜒爬行,极其生动有趣。
又想起爷爷生前说过的话,他说飞蝗飞过的地方,所有的植物叶子都会被吃光,唯独桑叶,它们一片也不敢吃。我曾经有意无意地查了不少植物书和昆虫书,至今也没有找到答案。不知是爷爷的观点有问题,还是科学家至今没有解开这个谜。不管怎样,桑树,又给我增加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蝗虫,在我老家被称为蚂蚱,人们常说的“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啦”的蚂蚱,就是它。但这种蚂蚱无论怎么肆虐,就是不敢吃蚕的食物,不能不让人称奇,从此蚕这个“天虫”,也更让我崇敬无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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