桊 ◆齐春快

在新华字典里，是这样注解这个字的：穿在牛鼻子上的小铁环或小木棍儿。客观地说，它是一种刑具。限制人身自由的，古有枷锁，今有小铐子、脚镣等，控制桀骜不驯的牛所用的工具曰桊(juàn)。那形状跟大写的D字差不离，半圆的小铁环楔上韧性较好的柳树条子，就是一个桊。据史料记载：1923年，在山西浑源李峪村出土一方春秋晚期的“牛尊”。那牛就有桊在鼻了。这是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桊之实物。

生而为牛，上桊是它逃脱不了的劫难。所以，上桊对牛而言是一件特别不开怀的闹心事。在小牛出生一年多的光景，当属懵懵懂懂的犊子时，就得给它上桊了。这时候，一向待牛不薄，视牛如家人的主人再也没有什么友好可言咯，他们吆喝几个身壮力大的汉子一起合伙来操作这个项目。牛，这家伙是通人性的，明晃晃地看见面目狰狞的人们违背它的意愿，赤裸裸的，肆无忌惮地要对其下手了，怎甘就范呢。它们别无选择，唯独的反抗就是一个字：犟——咄咄逼人的犟。但再犟的牛也犟不过主宰这个世界的人哟。几个大汉搂头掐脖把小牛牢牢地锁定，就见一人一手攥住锋利的小攮子，一手在牛鼻子里若有其事地摸了摸，待找准了位置就一攮子戳过去，麻溜地穿上小木棍，套上小铁环儿。整个过程恰如其分，出神入化。再见那牛，乖乖，可把它苦死了，哞哞的叫声凄厉而悲惨，估计是刻骨铭心的痛吧！满脸的泪，满嘴的血，演绎着牛的无比悲痛。疼痛，牵动着牛的每一根神经。疼痛，也无法阻止人类这个野蛮的馈赠。

上桊是牛从不谙世事的童年迈向成熟的标志，从此它就如同囚徒一样受锢于桊，再也不可放荡不羁了。上桊，悲壮而惨烈地拉开了牛耕耘大地播种四季的序幕。小小的桊使它丧失了牛身自由，进入了旷日持久的被控制被束缚时代。接下来的几天，牛都被恐惧、不安、焦虑等不堪言状的痛苦包围着，直到桊与肉的完美融合，才可以把痛苦完全蒸发掉。

得到人类的利用是牛的无奈，牛在无奈中接受了桊这个人类强加给它的羁绊，从此它终身与桊形影不离，昼夜相随，不得不与这个饱尝皮肉之苦得来的身外之物和谐共处了。哪怕八小时以外的时光，包括吃草吞料，甚至黑夜里睡觉都得戴着桊，脱不得也甩不掉。长年累月，桊被它那又黑又大的鼻子磨蹭个光溜水滑，锃明瓦亮。

桊，辅之以缰绳，是牛行动的指南。豁达、随和的牛把一切都交给了桊，劳动起来就靠桊来指挥。有桊在鼻，牛们一改往日的骄横，变得乖巧起来，毫不吝惜、不折不扣地把力气施舍给大地，一点点都不知道耍个花样偷个懒什么的，日复一日的颠簸在疙疙瘩瘩阡陌之间，年复一年的丈量着不知它踏了多少遍耕了多少次的土地，连一句呻吟都不曾有。它们懂得农人通过缰绳抖动着桊而心领神会的判断出行动指令或信号，默契的配合着人，虔诚的揣摩出人的心思。牛语简单而有趣。比如让它起步，“哈”(第四声)的一声呵斥就行了；要叫它停止，来一个长长的“喔——”就罢了。但需要让牛拐个弯，倘若你对它说：“向右转”，即便是你的声音震天响，也是枉然的。因为除了哈和喔两个音之外，它再也听不懂任何语言了。这时候，桊的妙用就出来了。需要牛向右转，农人只需通过牛缰绳把桊往后拽一拽，牛就知道这是向右转的口令；需要牛向左转时，就把牛缰绳带动着桊向左撇一撇，牛便明白这是向左转的指示。瞧瞧，桊之与牛非同小可吧。

桊之与人也息息相关。比如，人们看问题、办事情找着了关键所在，叫抓住了牛鼻子；有些人贪图他人的一点小便宜，结果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这里的抓也好牵也罢，样样都离不开桊这个抓手。

人是用不得桊的。但是，我们人人心中都要有“桊”。这个桊就是国家的法令法规。无论大隐于朝中隐于市者，还是小隐于野者，都要时时刻刻蹦紧讲法、用法、护法、守法这个准绳。绝不可以不守纲常，信马由缰；也不可以口无遮拦，信口雌黄。由此而身败名裂者为数不少哎！

桊，降牛之宝；法，为人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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