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流年(外四首)

一

我得承认

她对我曾经的迷幻与蛊惑

黄昏来临，董铺岛

一些巨大的鸟在水面低徊

它们的飞翔带有某种宿命

而在城市的另一面

梧桐树宽大的手掌正轻抚街灯和夜色

二

“当一切消失，

我还会深陷其中。”

你用淝水拍打自己幼小的身子

杏花，杏花，她在江南

公园是个小小的幌子

碧云天，黄花地

我是说那年的七月

你举着满池的荷叶

让慌乱的天空倾斜成岸

那些转瞬即逝的好时光呵

三

沿长江西路向西

有我喜欢的香樟的味道

在玉兰大道

年轻的小情侣私定终身

“我要用一生

完成对伊的爱”

彼时的蜀山之巅

初雪绽放，花事寂寥

从一个窗口到另一个窗口

万家灯火啊，你抱紧自己

仿佛一片叶子

你把自己交给迟来的春天

四

大剧院正上演经典剧

天鹅湖畔天鹅临水

像一朵朵白色的莲花盛开

我的庭院深深

开三季繁花

一树玉洁冰清

再往南，是童年的故乡

那里有碧波万顷

有渔歌互答

你说一波一波的青草黄了又绿

那是记忆在切割情殇

五

我们都记得。那时，

一管寒箫

吹瘦宋时明月

匆匆地，你携一卷残诗

茕茕独立在西风门巷

“满目荒凉里

我将带走你绯红的笑”

多年后，你在日记里写道：

金斗河水，你拥抱了我们的前世和来生

看电影《蝴蝶》

小小的人儿和小小的蝴蝶

一起，翩翩的飞,翩翩的飞

蓝天、篝火、觅食的小鹿

那些会飞的花朵

你蹦跳着一一路过

想必你是满心欢喜的

在你惊奇又天真的眼睛里

我看见三月神的笑，风的清歌

草尖上闪烁的雨露

百花深处升起的明月

在流水和鸟鸣的山谷里寻觅

你怀揣小心翼翼的甜蜜

不知所措的时候

你看见，那些小小的虫子，破茧成蝶

看见突如其来的寂静

突如其来的美

流星滑落，蝴蝶翩飞

小小的人儿，你已经长大

而我，只能站在彼岸

看蝴蝶飞过沧海——

多年以前

那时湖面苍茫

空空的斜坡上

青草葳蕤

沙梨和马尾松努力向上生长

风，穿过林梢

悄悄的，不说一句话

一只小狐蹑手蹑脚，白云无声地飘过

多么安静的湖水

多么安静的蛙鸣和少年

天黑了，鱼儿潜入水底

野花儿星星一样

点亮了夜空

我记得那些野生的莓子

你轻轻一拧

就流出鲜红的血来

安慰

我记得，雨过天青

黄色的矢车菊开得琐碎、热烈

那些香气，那些香气呵

似乎要从田野上飞起来

我记得，那么多洁净的鸟鸣

鱼群、雁阵、芒草

萤火虫一闪一闪

晚霞中的红蜻蜓唱着好听的歌谣

我记得，黎明的梦

青藤一样的火焰收拢着翅膀

明月掩映在窗前

浮动着麦草青青，白帆点点

我记得，黄昏来临

篱笆里的小蜗牛慢慢爬了出来

抬头看天

蓝蓝的天空多么空啊

空得没有一句多余的语言

空得忘记了人间的美和大地的忧伤

她们的名字

请允许我在风行水上之后

一一梳理她们洁净的容颜

半夏、桃金娘、茯苓

萱草、蓼、蒺藜、墓头回

她们是一群从上古的诗经中

移植到民间的多情女子

我喜欢它们含有草木之香的名字

喜欢微雨过后

她们清澈明亮的眼眸

这些出身寒门的小家碧玉

让阡陌上卑微的药和草

暗生一种伤怀之美

秋天的大野之上

偶尔，她们也会扭动细腰身

跳一段蓝色的舞蹈

而当月亮升起时，她们就

听蟋蟀弹琴，纺织娘唱歌

安静得不发出一点点声响

我记得她们曾经像空气、米饭和

清水一样，出入过我的身体

止血镇痛，安抚我的睡眠

她们中的一些，生的比我早

众神庇佑，她们中更多的一些

活得远比我更长久

□吴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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