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像穿衣不要撞衫！

文/半岛记者黄靖斐图/任强

代表作《繁花》将被王家卫导演改编成电影,茅盾文学奖得主金宇澄“步履不停”,去年推出了小说《回望》,近日在上海书展则一口气推出《方岛》《轻寒》《碗》三部作品。编辑出身的金宇澄在谈到创作心得时透露,作家能写的东西并不那么多,最重要的是对以往的反省以及对生活的再书写,“像女孩子喜欢穿漂亮衣服,不要撞衫,最好穿别人没有的衣服,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书写东北

上海记忆是东北开始的

提到金宇澄,自然要提到六年前横空出世的小说《繁花》,被誉为“嘈嘈切切的弄堂史诗,层层叠叠的烟火传奇”,文学类的大奖几乎都拿遍了,现在又将被王家卫改编成电影,并一度传出吴亦凡出演,章子怡也有可能加盟等消息。

如今推出的《方岛》《轻寒》《碗》由世纪文景出版,秉持了金宇澄一贯的精雕细琢。金宇澄一直被认为用沪语书写上海,但实际上金宇澄也书写东北。如果说从《繁花》中看到的是上海,《方岛》和《碗》则让读者看到上海东北版的金宇澄。金宇澄认为,自己的上海记忆是东北开始的,“如果没有离开上海,那个上海记忆不特殊”。

金宇澄当年在东北做着类似“物业管理”的活儿,专门到别人家里修东西,“农场里所有人的家里我都看过,有的人家里你一进去,全家一年四季的衣服挂在一根绳子上”。虽然生活上不适应,但金宇澄认为对写作的人有好处,“对于上海,感觉就像是一种异地恋,天天看见倒没觉得怎么样,离开了,却更能够深刻地感受到它有多好”。

《方岛》中有一篇《风中鸟》,是金宇澄1984年参加笔会时所作。“我从东北回来,住在上海的一个弄堂,在钟表零件厂工作,当时就喜欢看小说”,上海作协办了个青年创作班,要求笔会结束要交一篇文字,《风中鸟》就是金宇澄以过去在农场经历为蓝本所作,也是他加入作协的重要一部作品。

方言写作

翻译《繁华》要把字典翻烂

看《方岛》中他早期的作品,会感觉金宇澄的语言和《繁花》完全不同,有一种从文学的渊源到话本小说的过渡,细看小说《轻寒》,会看到金宇澄用词的讲究。金宇澄认为,小说最要紧的就是语言,“打开这本书,读者不知道故事,就看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叙述,内容则要等读者差不多读完,才知道好还是不好。”

上世纪90年代初,金宇澄写东北小说都是用东北话来写的,“我对地方语言特色比较注意,做了编辑以后,也不得不注意,稿件中有各种方言,要用一个读者的眼光去判断。写《繁花》时改良上海话,当然也有一些作家在写纯粹的上海话的小说,但就要对发行量上做一个考量”。金宇澄决定用上海话写《繁花》时也有过迟疑,尤其是在“度”的把握上,“写了20万字以后,才算非常熟练地掌握了上海话的对话,可以根本不用动脑筋”。

在《繁花》中有一章写三十几人吃饭、起争执,对金宇澄是个很大的挑战,“一开始写一两个人,我心里都是跌跌撞撞的,会一直想这句话翻译成上海话能不能行?不行就要换。写了十万字之后,就开始顺了,知道这句话应该怎么说,不会再停留和迟疑”。

很多语言特别考究的作品,一翻译味道就没了,金宇澄说,“比如汪曾祺的作品就是如此。我们现在都更加专注地要用一种流畅的、浅显的、明快的语言,但我又不太喜欢这样。我在写《繁花》时,就想谁要翻译我这本小说,我叫他把中国字典翻烂”。

细节暧昧

要留有空间给读者想象

《轻寒》则是金宇澄1991年发表在《收获》上的一个四万多字的中篇。“从开始写到现在出版,我一直觉得它是一个电影,但是很难拍。背景是江南小镇,有三角恋、悬疑、惊悚的细节部分”。金宇澄认为,自己的作品都比较“小”,“这个小说或者这个小镇,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在细节上给人以回味。不像一般的小说,要有一个大的框架,或者要有史诗性。《繁花》写的也是和市民接近的内容。”

在金宇澄看来,江南小镇常常给人一种“暧昧的感觉”,“它有各种巷子,很多的窗,有时飘来评弹的声音,有生活的气息,但是又给人很多想象的空间。它不是那种沙漠或者是一马平川的,或者是一种蛮荒地带”。

《轻寒》在某些方面很注重细节,但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上,用金宇澄的话说,“写到1/3就够了”,自己做编辑做了很多年,他认为一定要留有空间给读者想象。“《繁花》中也有暧昧,对于我的写作来说,暧昧可能是一个永远的主题,再过五百年会更加暧昧,因为每个人都越来越私密化”。

书写境遇

人生碎片仔细看也各有光彩

金宇澄不算是想象型的作家,基本上都是以自己的经历题材来创作,他认为小说家的世界没那么大,可以写的东西并不那么多,最重要的是对以往的反省以及对生活的再书写,“像女孩子喜欢穿漂亮衣服,不要撞衫,最好穿别人没有的衣服,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但文学往往有时候会忽视这一点。做音乐、美术,也是一点都不能沾别人的,一沾上就能看出来”。

《繁花》已经排成了话剧,很多观众会有一种特别的代入感,这种代入感,在金宇澄看来,是一种人生感,“最后音乐响起的一刹那,不管红颜还是白发,都会有发自内心对人生的喟叹”。金宇澄透露,这样的处理更多源于自己的境遇。“我遇到了非常多的人,会告诉我他的生活是怎么回事。你写的是什么?高尔基说,‘我是用我的皮肉熬出来的\’。我在想,我也是这样吧。面对社会种种的问题,可能只有写作才能够得到某种解脱,这些本身都是一些人生的碎片,但是你仔细看,它们都有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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