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 趣 ◆齐春快

夏季是个瓜季。瓜季养了不少瓜痴。有的人偏爱西瓜；有的人喜欢黄瓜；我却对小香瓜情有独钟。因为香瓜皮薄如纸，酥脆、香甜。它的品种也多。有青皮绿肉的羊戈酥、九道青、十里香；有白如雪，甜如蜜的雪瓜；有色黄似金，肉薄瓤多的黄皮瓜；还有既解渴又管饿的面瓜……最珍贵的当数火烧皮了。

人说“马挑赤兔骑，瓜吃火烧皮”，夸的就是它。这种产在北淝河一带的小瓜，个头不大，拳头一般，身上缀满墨绿的碎花纹，熟透时，瓜皮火红火红的，很像才出炉的铁疙瘩，红彤彤，所以叫它火烧皮。红艳艳的外表，绿汪汪的肉，黄嘟嘟的瓤子，很是好看。味道出奇的香。离多远，就氤氲着扑鼻的香味。就连吹到你脸颊的风都像喷了香水一般沁人肺腑。一口咬上去，脆滴滴，水灵灵，真如蜜水一样甜透心头。炎炎夏日里，要评瓜中精品或瓜王的话，非它莫属咯。

火烧皮这类小瓜喜旱怕涝。处在北淝河北岸的北刘桥是清一色的黄泥地，十分适合香瓜的生长。而且，地越干旱结出的瓜越香甜。当年，我的三舅是侍弄香瓜的高手。别看才二十来岁的他，至于怎样给疯长的瓜秧子打杈，如何掐去多余的花朵，都烂熟于心。所以，每到瓜季，生产队长都会派他出来看青(一个工种，即看护青苗、庄稼的差使)。三舅能够谋得这份美差，既仰仗他的手艺，也靠他为人厚道，干事本分。对于照看庄稼，他总是不负众望，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地呵护着大家的瓜田。

香瓜要在春上点种。到五月初，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凋谢之时，就是一个个青色的小瓜纽诞生之日。三舅从不躲在瓜棚里享福，天天盘桓在那千丝万缕的瓜蔓之间忙碌，留意着那些日渐隆起的青疙瘩。有话说：宰猪牵羊，厨子先尝；青瓜梨枣，看青的先咬。但在北刘桥，最先吃上第一个香瓜的人不是三舅，而是我。大呼隆年代，看青的人都要严守一个规矩，就是避嫌。在庄稼熟了的时候，不得自己带上任何可以容纳庄稼的工具比如手挎的篮子、肩背的粪箕子等上下工的。群众的眼睛多亮啊，从瓜田回来的路上，就连你穿的衣服口袋都是众矢之的。只能瘪，不可鼓。鼓了，那就明摆着你携带私货哎。你呀，猜都猜不到，聪明的三舅是怎样把火烧皮带到我跟前的？他老人家的点子真是绝透了，把熟透了的火烧皮用泥巴一裹，轻轻地揉捏成圆圆的球状，然后就边走边用两手交换着将泥巴团上上下下抛来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过大庭广众的眼皮底下，在第一时间让我分享到火烧皮那浓郁的芳香。

最热闹的还是分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集中在瓜田边。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小孩急得抓耳挠腮。那时，人清纯到什么样？分瓜根本不要称，用人们的两眼眯量一下就是标准，叫估堆。大伙把收获的瓜按大小、品种和总户数均分一下，一户一堆。每堆都拼就一个差不多就得了。待把青的、红的、黄的、白的各色各样的香瓜堆成一座座瓜山后，由会计编出两组号码，一组依次丢在瓜堆上，另一组一个一个的被揉成团后胡乱地抛入队长的草帽头里。就见队长将草帽边四周往中间一拢，再使劲摇晃摇晃，便开始叫唤各家户主抓阉，对号取瓜，一切都是那样的有条不紊。直忙到日头西斜，大人小孩都吃饱品足了，才把属于自家的瓜或肩挑或手提搬运回家里。

三舅把所分的瓜运到家后，他还要一个个的再过一遍手，把他认为最好的火烧皮挑选出来，投放到预先备好的小筐里。趁第二天天没亮，就开始了他的送瓜行动。为什么要起这样早？三舅还要赶在天亮之前跑回瓜棚，挣他的工分来！夜色里，从北刘桥一路向南，直奔我们齐家渡，单趟距离少说也有二十里。那些无腿无足的小香瓜在三舅的两个肩膀上，伴随着滴滴汗珠移动着坐标，悄悄地来到我家里，使我们姊妹六个和父母亲一起在整个夏季都有香喷喷的香瓜吃。

香瓜香，香瓜甜，三舅种的瓜更甜。但再香甜的瓜儿也比不了三舅的恩情！我三舅，何人？北刘桥那个喜欢戴破草帽的看瓜老头刘永友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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