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海难 □米 亚(福建)

1993年我在县城上初中。农村出来的我一星期只花30元,在学校我只能默默地读书,因为在其他方面我是真的比不过同学们,比如衣服、运动鞋、卡带机、街霸游戏机等。最令我失落的是饭堂,我不喜欢和同学一起在条案上吃饭,因为他们菜里有肉,而且不喜欢他们吃得满嘴油腥那种满足的笑容。于是我逃避饭堂,一直在饭堂外的石头案上吃饭,在那里,我身边总会围来一群早已认识我的鸡。

当然也有快乐的时光,比如成绩出来的时候,学校的黑板报上大大地写着我的名字。还有女同学来问我答案的时候,我总会回头看一下那些富有的男同学。当然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周末回老家,因为在家里能吃上肉!

那年中秋,刚好在国庆的假期里。我在去上课前就打包好了行李,好去赶上一天只有两趟的班车。班车是坐竹条凳子那种,检票员是我小学五年级班主任的妻子。一路尘土飞扬,一排排的庄稼使我兴奋了起来。一到站,我总是第一个下车,一路小跑在田野中。过了一个叫红山边的坟地,就能看到我家的老屋了,我知道烟囱会冒着烟,我能想象到那锅里的味道……可是这次烟囱没有冒烟,村里也没有中秋节的喜悦气氛,只有零零落落的鞭炮声,远处还传来了凄凉的哭声。我心里“咯噔”一下,怕家里出什么事,飞快地向家奔跑而去。

直到在老屋北边的沟对面看到了弟弟。他一脸傻笑着,喝着可乐,我的心才安定了些。问弟弟:哪来的可乐?他说:家里还有好几箱呢,海上捞的!妈呢?去亲戚家了!

我心里还是有不祥的感觉。

母亲在日落之后才回来,我已经点上了煤油灯,妹妹在看着炉火熬粥,空气里的一切都安静得令人窒息。母亲说:村里出大事了,我们的一艘渔船出海难了,五十几个人,船上还有你那个刚刚辍学的同学!我没有做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喝着白粥就着咸菜,脑子里全是村庄里那些遇难的渔民。

整个假期都在悲伤中度过。我去了一趟海边,整个海岸充满了绝望的啜泣声,有神婆的招魂幡,还有一个个衣冠冢。我去问神婆,我那同学的魂招来了没?她说:还没招到!我心里又有了期望,远远地看着大海,海上随着浪花又飘来了一瓶瓶可乐。

从那时候起,我不再喜欢大海,我喜欢上了大山,以至现在,我还一直在往西北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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