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胡竹峰
方方,本名汪芳。 1982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上大学前写诗,曾获中国《诗刊》新诗一等奖。现为湖北省文学院专业作家、华中科技大学中国当代写作研究中心主任。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乌泥湖年谱》《水在时间之下》《武昌城》《软埋》等。中篇小说《风景》《万箭穿心》《奔跑的火光》等。其中,《风景》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琴断口》获鲁迅文学奖、《软埋》获第三届路遥文学奖。其它作品亦多次获《小说月报》百花奖、《小说选刊》优秀作品奖、中国女性文学奖、中国小说年会排行榜等国内重要奖项。现已出版小说、散文集一百余部。多部小说被译为法、日、意、葡、韩、泰、西班牙等文字在国外出版。
我只是按我自己的内心需求来写每一部作品
橙周刊(以下简称橙):我想家世是作者的底色。一些资料上谈到你的家庭背景,你是一个名门望族的出身,这些对你会有影响吗?
方方:也谈不上什么名门望族吧。这都是祖辈的事。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他上世纪三十年代毕业于上海交大,是个工程师。因受他的父亲和伯父影响,也热爱文学。所以我和我的哥哥们也都自然而然会受到父亲的影响。这份影响最大的内容就是:大家都喜欢读书。并且喜欢文学。
橙:从你的经历看,似乎写作很顺,但中间肯定也经历了很多煎熬的过程。
方方:还好,谈不上有什么煎熬。如果硬要说有,就是坐在那里写字的时间花得比较多。尤其是用电脑前,颈椎被写出毛病是毫无疑问的。但在具体写作过程中,倒是愉悦远多于所谓煎熬。不写作的人,永远体会不到写作过程的快感。有时候我会用麻将来打比方,跟同事说,这种写作愉快就跟你们坐在桌前打麻将一样。会有人问打麻将的人经历了煎熬过程吗?
橙:这是一种文学愉快的方式,作家的确要享受写的过程。你的《乌泥湖年谱》写知识分子,今天很多作家都说要替农民代言工人代言,我倒是觉得中国更缺乏写知识分子的小说。
方方:我想写作是个人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对题材的选择。选择写什么和不写什么,不是其他人可以决定的。代言或不代言这种说法,我不认同。我从不认为我是别人的代言者,我只是按我自己的内心需求来写每一部作品。作为作家,把自己的每部作品写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写出自己真实的感受和真实的想法,或许你就已经完成了别人所认为的代言。因为这世上总会有人认为你的想法也代表了他。
我喜欢作为一种记录者记录我们现实生活中的人及事
橙:我们谈文学,会谈胸襟,谈气息,谈境界,这种东西,是空的也不是空的。实际上它是个人的一种时间积累深度。你是小说家,你的经验和时间的深度会变成你自己的文本。但你的有些写作,譬如《水在时间之下》《武昌城》《软埋》等长篇,怎么去把过去人的生活与自己的经验结合?对写出他们那一代人的细节,你有什么体会或者技法吗?
方方:就是用功而已。尤其写历史类的小说,在开笔之前,是需要做大量功课的,所谓功课,即是尽可能多多地阅读资料,尤其是那个年代的资料。除此之外,我自己则更喜欢实地考察。去到那些事件的发生地,以及人物出没的地方,走走看看,感受一下当年的氛围。或许年代久远,当年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但是,你去到现场,仍然会有万千感受。所以,写《水在时间之下》我专门去看了汉剧表演,也去找当年的老艺人采访,写《武昌城》我也到战争的发生地去考察。我切身的感受就是:去过现场和没去过现场,下笔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没去现场,我可能也会对很多东西想当然,但去过之后,更多的细节就像野草一样漫无边际地冒出来,你挡都挡不住。
橙:你的这个说法我懂的,实地的那种直观的感受,这个从文字里是得不到的。你的中篇大多是贴近时代的,为什么会这样,你的长篇大都远离个人生活阅历,是不是觉得这样写起来更放松更恣意。
方方:我的中篇的内容的确大多都与我生活的同一时代相关,是平行于我们现实生活中的事件。我喜欢作为一种记录者,记录我们现实生活中的人及事。在和平年代,并没有剧烈的战争和大起大落的社会动荡,人的命运以及改变他命运的事件,或许只是局部小事甚至是细微琐事,所涉人员也多半只是极少数,但是作为个体的感受,高兴和悲伤的程度,却是与有着大事件的社会完全相同。
橙:你的作品,尤其一些中篇,故事太好,都是有命运感的作品。你对某些人物的处理特别狠,置之死地而未必生。我看了每每觉得难过,这到底还是命运的无常,人生的无奈吧。
方方:文学是人学,这话是钱谷融先生说的,也是我很喜欢的一句话,我曾多次引用过。可是当初我知道这句话的时候,是从批判文章中看到的。写了小说后,才深切体会它的意义。大多小说只要写到人物,几乎就触及到人物的命运。有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时只是一个瞬间,但都与这个人物命运密切相关。而当你真正触及到人物命运深处时,是会感到命运之不可捉摸和不可掌控。所以,我一直会觉得人生有许多无奈,这种感受在我的写作过程中,自然也传达到我的作品里。
橙:关切社会和历史的正当理由其实正是要关切自我。我发现你的长篇是对更大问题的发声,中篇则是对人性的一味呈现。
方方:我是非常喜欢写中篇小说的人,但近些年,因为应出版社之邀,写了几本历史随笔书,查阅了大量资料,资料中所包含的历史细节和传奇故事非常动人,但那些历史事件不是一部中篇可以完成得了的,所以我被这些历史进程中的人事所触动,由此而开始写长篇。其实写长篇不是为了发声不发声,而是觉得这些人及事感动了我,让我产生写作冲动,觉得记录下来这些,一定是件有意思的事,也就连续写了几部。但我仍然是喜欢写中篇小说的人。所谓对“人性一味呈现”似乎也不见得准确。但我也确实在作品中比较多地展示人性中的阳光和阴暗、明朗和幽微这样一类的东西。
我自认为我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人
橙:我看到你在各个题材之间游走,不存在所谓书写经验枯竭的问题。对写作者而言,可能不是缺乏经验和素材,而是缺乏发现缺乏对生活的敏感吧。
方方:你说得有道理,经验和素材是一个方面,它们很重要,但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和敏锐,这些经验和素材很快会枯竭。我们也看到一些作家以写自身经历为主,一旦他个人故事讲完了后,你可以看到他的作品便不堪入目。而另外有些作家,却从来不至于这样。所以写作是一种创造,作家是需要有原创力的。而对生活的热情和敏感,会让这种原创力永远保有生机。
橙:《涂自强的个人悲伤》《万箭穿心》等小说,都是没有答案也不能追问的作品。这似乎提到了一个大的话题,人生本就虚无,不能追问,不能定义不好结论。
方方:我想小说家本来就不是老师,不能给读者一个明确的答案。告诉你对与错。他只是把生活铺陈开来,把自己的感受贯注在这些铺开的文字之中,也把自己的想法罗列其中。作家不必介意读者读到了什么,他更介意自己的表达。是他想表达出自己,而不是他想表达给你听。你听不听是无所谓的。你能在其中抓到什么是你的事,你什么也抓不到也是你的事。
橙:你写尽了生活的温暖、苦痛与无奈。如果不追问,你小说中一些细节是很打动人也温暖人的。人生归根结底是悲剧,我想你骨子里可能是悲观的,但你要在人生的大悲愁里增添温暖的局部。
方方:我的小说,只是写我的感受。像是我自己对纸倾诉,现在是对电脑。很多人认为我的小说悲观,这个我也不否认,我坐在桌前时,的确是悲观的。但实际生活中,我是一个开朗的人,而且绝无哀哀戚戚状。所以,在写作时,我自己的气质也会自然而然暴露出来。这大概就是你所读到的温暖。我倒也自认为我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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