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过的墨迹

那英的《爱上你等于爱上寂寞》被许多人翻唱过,在我听过的翻唱版里,多亮是最好的。这个出生在新疆的回族男人声线无比寂寥,音质有沙砾感,摩擦音很自然。后来我发现无论是东北人那英还是西北人多亮,之所以适合演绎此曲,是因为他们对爱与哀愁的表达既有北地的直抒胸臆,又有南方的婉约含蓄。

而属于江南的寂寞表达,则纯然是绵远耽溺的感觉,就像不熟练钤印的人使用西泠印社粘稠的朱砂印泥,抹不开,按不匀,干不透,忘不了。明明是心里的刺青,却表达得像淡淡的水印。意念万马奔腾,现实却裹足不前。要把那么多的刻意表达得了无痕迹,才算得体高级,如狐仙的脚步,又似无手之抚,无唇之吻,唯有自己清楚,爱情来过的墨迹,唯有心里明白。

闺蜜说,那天她花了很大的勇气私信给她心里的那个他:忙吗?

我说:我知道那句话真正的意思是,我想你了。他应该也知道。

闺蜜说:其实不仅是那天想他……而是我那天喝了点酒,心里的话憋不住了。

真的,一个人不寂寞,思念一个人才寂寞。中间弥漫着紧张的色气浓度,仿佛已经淹到了脖子,却偏偏享受每一刻的发生与沉没,享受那样的窒息。思念是一潭有漩涡的深水,总忍不住涉水而过,因为心中的男神住在水底。自己就快要溺死,却仍不好意思打扰他,假装熟悉水性,假装不即不离。那段日子,她深切体会到聂鲁达说的,“你是从垂直的光线和幽暗的太阳之间,流过的时间的震动”。她无法将这感触告诉他,她深信人与人之间的不可沟通,他们也将止步于某道门坎之外。这让人叹息,却又有种微妙的充实。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到特定时机是不能改变分毫的。她的情愫,她感觉住在水底的男神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她是知道他知道的,心有戚戚焉的不只是她……这样就很好。这是成人交往的最好状态,一旦落实也会同时失去许多心灵层面的撞击,还从静中起,却向静中消。不过一旦开口,必须有一剑封喉的勇气。那些梦幻精微的心情,才是一段关系中最具决定性的东西。

私信发出后,闺密紧张地关了手机,怕等来的答复梦碎一地。她知道,现实中的他与她想象中的他不是一码事,他不复存在,只是她的梦,湛然常寂,不增不减,无为无物。但她无法让梦熄灭,他给了她莫名其妙的命运感。

然后呢?我问闺蜜。

她说,十分钟后她打开手机,他没有回复。她心凉也心定了。在她即将释然自嘲之际,他回复:想见你。

(摘自《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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