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最后时刻

咳，咳……你又开始咳嗽了，声音断断续续，苍老而无力。你想连起来咳，却使不上劲儿。要想把痰从肺里咳出，对你来说就是一场马拉松。我半握拳头呈弓形，使上五分力在你背上由下而上拍打着，“噗噗噗……”终于助咳成功，我迅速从床下抽出垃圾桶塞到你跟前……犹如成功翻越了一座大山，你靠在重叠的枕头上喘了口气：让你妈妈……把药吃了，多喝点……水。你费力地呼吸着叮嘱我别忘了感冒中的母亲。嗯！我拿上水杯去开水房。此时已经零点了，我和衣在病床对面的小床上靠着。

安静得有点可怕，迷糊中我突然醒来。爸爸！你怎么了？透过走廊的灯光，我隐约看见你靠在床头，没有动静。“爸爸。”我唤着你，想听到你的声音：“爸爸！”。“嗯。”你弱弱地应着，呼吸像奔跑后的小喘。也许我对自己的恨从那时就开始了，无知的我不但没意识到这是一种危险信号，反而还以为不咳嗽了是痰轻了病将愈的表现。

半梦半醒间，心跳如鼓，我又一下睁开眼了！你坐在床沿边，手似乎在薅着什么？我跳起来窜过去：爸爸，你要上厕所哈？“管，管子掉了。”你呼吸急促，气紧得厉害。我低头，顺着你手摸索的位置隐隐发现根白色软管被你压在了自己的腿侧，来不及开灯，我飞快地扯出来插到了氧气瓶上。

你是一个不喜给人添麻烦的人，只要能动，你就会撑起全部的力量自己如厕。我扶你坐到了床边给你配的马桶椅上……你垂着头，我静静候着。半晌，你还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我俯在你耳边：爸爸，你拉完了没？你吃力而微微点了下头。好，那你把屁股抬起来，我给你擦擦……

你浑身软软的，像一个沉重的婴儿。我半扶半抱照顾你在床上躺下，此时已是凌晨快五点。直到天亮，你再未咳嗽一声。情人节，也是大年三十的早上，你吃了两口妈妈给你喂的粥。在焦灼等待护士过来输液的过程中，我扶你靠下，你又坐起，我就那么惴惴不安地看着你，靠下，又坐起……

我大气都不敢喘地盯着你，我似乎看见，你被堵在了一条乱石林立的黑暗的隧道里，你在里面艰难地扒拉着，向着有些许亮光的出风口使劲地来回颠沛。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亮光却在渐渐消失……你好累，薄如蝉翼的皮肤上，你累得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我抽出纸巾给你擦着热漉漉的脸上、头上，不停地擦，可它们似乎擦不尽。我奔跑着喊着医生，泪流满面

……

你还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你已经不能答应我了。

可怜的妈妈哭晕在冰冷的ICU地面。你被管子和设备绑架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人事不醒。可是痛苦却如风干的碎雪布满了你的眼角。我在这些碎痕里痉挛着，整夜整夜地咳嗽、无眠。

小姑来了，你多年未见的唯一的妹妹来了。哥，哥。小姑强忍悲痛轻声唤着。奇迹发生了！你的眼睛微微翕动，嘴唇也开始蠕动，然后竟然慢慢地睁开了。你的脸色恢复了正常，甚至还有了点红润？你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你的妹妹，看完了两个你念念不忘的侄儿。你似乎累了，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后来我才明白，你用尽力量撑住所有的痛苦，就为了等着你亲爱的妹妹！

只是，你没能见着你的难兄难弟——看着我们长大的刘伯伯。因为照你曾经说过的一切从简，我们谢绝了亲友送别。我们没想到，年逾八十的刘伯伯患上了严重的帕金森病，手抖得厉害，在腿也因年轻时的工伤而不能正常行走的情况下，却不顾儿女的劝告，半夜在老伴熊嬢嬢和司机的陪同下从重庆赶来。当我在凌晨蒙蒙夜色的殡仪馆门前见到弓着背瘸着腿眼睛红红的刘伯伯时，爸爸！我没有哭，我为你有这样一个胜似亲兄弟的挚友感到这辈子再苦也值了。

“外公这么好，从来都没见他跟人争跟人抢什么，以后再也不能……”说着说着娃的眼睛便红了。你再也不能陪她打扑克了，也再也不能爱孩子们了。妈妈姐姐的外孙龙龙，小时候被你带过，如今已快三十的大小伙了，愣是搁下妻儿不远千里赶来，从病房出来后，自己悄悄躲到楼下角落里不停抹泪……他想你。

孩子们都想你。公墓的焚化炉里，一件件给你洗好的衣物，在里面熊熊燃烧，火光中，我抬头仰望，青烟呼呼地转着，滚着，眨眼间与天一色。犹如一缕青烟，你驾鹤远去了，远去了……爸爸！

咳，咳……你又开始咳嗽了，声音断断续续，苍老而无力。你想连起来咳，却使不上劲儿。要想把痰从肺里咳出，对你来说就是一场马拉松。我半握拳头呈弓形，使上五分力在你背上由下而上拍打着，“噗噗噗……”终于助咳成功，我迅速从床下抽出垃圾桶塞到你跟前……犹如成功翻越了一座大山，你靠在重叠的枕头上喘了口气：让你妈妈……把药吃了，多喝点……水。你费力地呼吸着叮嘱我别忘了感冒中的母亲。嗯！我拿上水杯去开水房。此时已经零点了，我和衣在病床对面的小床上靠着。

安静得有点可怕，迷糊中我突然醒来。爸爸！你怎么了？透过走廊的灯光，我隐约看见你靠在床头，没有动静。“爸爸。”我唤着你，想听到你的声音：“爸爸！”。“嗯。”你弱弱地应着，呼吸像奔跑后的小喘。也许我对自己的恨从那时就开始了，无知的我不但没意识到这是一种危险信号，反而还以为不咳嗽了是痰轻了病将愈的表现。

半梦半醒间，心跳如鼓，我又一下睁开眼了！你坐在床沿边，手似乎在薅着什么？我跳起来窜过去：爸爸，你要上厕所哈？“管，管子掉了。”你呼吸急促，气紧得厉害。我低头，顺着你手摸索的位置隐隐发现根白色软管被你压在了自己的腿侧，来不及开灯，我飞快地扯出来插到了氧气瓶上。

你是一个不喜给人添麻烦的人，只要能动，你就会撑起全部的力量自己如厕。我扶你坐到了床边给你配的马桶椅上……你垂着头，我静静候着。半晌，你还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我俯在你耳边：爸爸，你拉完了没？你吃力而微微点了下头。好，那你把屁股抬起来，我给你擦擦……

你浑身软软的，像一个沉重的婴儿。我半扶半抱照顾你在床上躺下，此时已是凌晨快五点。直到天亮，你再未咳嗽一声。情人节，也是大年三十的早上，你吃了两口妈妈给你喂的粥。在焦灼等待护士过来输液的过程中，我扶你靠下，你又坐起，我就那么惴惴不安地看着你，靠下，又坐起……

我大气都不敢喘地盯着你，我似乎看见，你被堵在了一条乱石林立的黑暗的隧道里，你在里面艰难地扒拉着，向着有些许亮光的出风口使劲地来回颠沛。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亮光却在渐渐消失……你好累，薄如蝉翼的皮肤上，你累得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我抽出纸巾给你擦着热漉漉的脸上、头上，不停地擦，可它们似乎擦不尽。我奔跑着喊着医生，泪流满面

……

你还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你已经不能答应我了。

可怜的妈妈哭晕在冰冷的ICU地面。你被管子和设备绑架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人事不醒。可是痛苦却如风干的碎雪布满了你的眼角。我在这些碎痕里痉挛着，整夜整夜地咳嗽、无眠。

小姑来了，你多年未见的唯一的妹妹来了。哥，哥。小姑强忍悲痛轻声唤着。奇迹发生了！你的眼睛微微翕动，嘴唇也开始蠕动，然后竟然慢慢地睁开了。你的脸色恢复了正常，甚至还有了点红润？你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你的妹妹，看完了两个你念念不忘的侄儿。你似乎累了，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后来我才明白，你用尽力量撑住所有的痛苦，就为了等着你亲爱的妹妹！

只是，你没能见着你的难兄难弟——看着我们长大的刘伯伯。因为照你曾经说过的一切从简，我们谢绝了亲友送别。我们没想到，年逾八十的刘伯伯患上了严重的帕金森病，手抖得厉害，在腿也因年轻时的工伤而不能正常行走的情况下，却不顾儿女的劝告，半夜在老伴熊嬢嬢和司机的陪同下从重庆赶来。当我在凌晨蒙蒙夜色的殡仪馆门前见到弓着背瘸着腿眼睛红红的刘伯伯时，爸爸！我没有哭，我为你有这样一个胜似亲兄弟的挚友感到这辈子再苦也值了。

“外公这么好，从来都没见他跟人争跟人抢什么，以后再也不能……”说着说着娃的眼睛便红了。你再也不能陪她打扑克了，也再也不能爱孩子们了。妈妈姐姐的外孙龙龙，小时候被你带过，如今已快三十的大小伙了，愣是搁下妻儿不远千里赶来，从病房出来后，自己悄悄躲到楼下角落里不停抹泪……他想你。

孩子们都想你。公墓的焚化炉里，一件件给你洗好的衣物，在里面熊熊燃烧，火光中，我抬头仰望，青烟呼呼地转着，滚着，眨眼间与天一色。犹如一缕青烟，你驾鹤远去了，远去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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