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馨悱恻,是中庸之道在文学中最完美的体现。很多中国人以为,中庸之道就是无过无不及,凡事讲平衡。这是把庸常乃至乡愿无原则当作了中庸。中庸的本义,是中和之为用,意谓只有锻造完善的人格,才能与人和谐相处,并进而有所用于世。完善的人格,包括了守正不阿、择善固执的情操。正如《中庸》所云:“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矫,是刚强的样子,强哉矫,就是矫矫乎强哉。孔子所倡导的,是中和而不放任,独立而不偏倚,不因时政、社会风潮而有所改易的君子人格。烙上孔子精神印记的君子,带有极强的悲剧色彩,为了心中坚守的道,爵禄可辞,白刃可蹈。他们是最有信仰最有操守的一群中国人,正因为有着这样一群人不计个人的得失荣辱,为民请命,阐旧邦以新命,自觉抵制夷狄的落后文明,这才有了延绵不绝的华夏文明,这才有了作为文化共同体的中华民族。屈原正是在这群人当中一个极闪亮的名字。
屈原是一位毕生实践儒家信仰的圣贤。屈原与楚同姓,对楚国人民、楚国文化都寄予了深沉的爱。他身处国势日蹙的楚国,先后遭遇的两位国君楚怀王、楚顷襄王都昏庸无能,偏信奸佞。数次遭到流放的他,心中郁积,无以遣排,一发为辞赋,情至郁,辞至美,横绝古今。因其心中郁积的是眷眷之爱而非睚眦之怨,这才能芳馨悱恻,沁人心脾。他的一首“随笔”式的作品《橘颂》,礼赞这南国的嘉树,“受命不迁,深固难徙”,“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精神气质,这正是《中庸》里“和而不流,中立不倚”的诗性表达。至于“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更明显是在秉持着儒家“慎独”的精神操守和“与天地参”的人格理想。
古希腊的悲剧,描写的是高于一般人的神或英雄,悲剧主人公在抗衡命运的过程中走向毁灭,这一走向毁灭的过程,震撼人心,带给人以崇高的美感。而屈原本身就是高于一般人的圣贤,不同于古希腊悲剧作家只是在创作神的故事、英雄的故事,屈原用自己的生命在实践着悲剧美学。他的人与他的赋合而为一,无容割裂,因此比古希腊悲剧更加崇高,更加彻底,也更加伟大。屈原不是诗人,但他却是最有诗人气质的作家,他的作品也是最有诗的灵魂的不朽之作。
《史记》中记载屈原投江之前,与渔父的一番对答,就是诗性的灵魂与庸常的灵魂的对话。渔父所理解的圣人,是“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的“识时务者”,这样的“圣人”,可以随流而扬波,饣甫糟而啜醨,在权贵那里分一点残羹冷炙,在庸众那里获得一些廉价的掌声,然而,这样的“圣人”,注定不是屈原这位真儒的选择。试想如果所有的读书人,都在做这样无原则无底线,只讲利害,不讲是非的“圣人”,今天又如何会有中华民族?早就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了。屈原则如何呢?其志洁,其行芳,不容于世,而忿怼投江,他因内心真诚的愿望而走向毁灭,用自己的生命实践着悲剧诗学,故其作品才成为崇高的典范。东汉史学家班固指责他“露才扬己”,以为不合儒家之道,这是对中庸之道缺乏真切体悟的谬评。屈原不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看似精神洁癖,却正是《中庸》“择善固执,守死善道”的身体力行。——摘自《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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