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十载

■谢平

娘生下三个姐姐后我才来到这个多彩的世界，我的到来，改变了娘在我们大家庭里的地位。

我的祖父祖母共生养四男一女，其中我的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他们的老婆接连两三胎皆为男孩，唯有我娘一连三胎都是女孩。过去老人们重男轻女心忒重，谁家老婆生的男孩越多，这个女人越被公婆、家人看重，家庭地位就越高，正所谓母凭子贵。作为祖母也不例外，娘在我们大家庭里妯娌之间地位最低，总觉得自己矮她们一节。娘亦甘愿接受他们冷落与揄揶，谁不叫她也生出一男孩呢？为此祖母曾多次冲我父直叫唤：“我的大媳二媳三媳她们都为我们谢家养了几个男丁，就你老婆还没生出一男孩呢！”不仅如此，祖母还时常讥讽我娘道：“仨媳妇都为我谢家争了光，就你还没为我们这个家庭生个带把的……”娘低着头愤懑不已，心如刀割。

我周岁那年，娘就为我找了一个干娘。

娘为我找干娘是有目的：在娘心里找个干娘，更多的是为了让我更加开心地成长，多一份照顾，多一个人给予温暖，带来吉利。

娘为我找干娘是有条件的：一是干娘夫妇必须婚姻幸福，身体健康，上有老下有小；二是家里人丁兴旺；再是为人要厚道，心地要善良。

认干娘后，每年几个重要节日如端午、中秋、过年，都是娘一手拎着礼品，一手牵着我拜干娘的节。后来我的几个姐姐大了，娘就把拜干娘节的事交给了她们。再后来，我长高了，知道干娘家在哪，娘就把拜干娘节的任务交给了我。每次看完干娘节后不几天，干娘也礼尚往来。遇上那年社会上流传干娘要给干儿买衣买鞋等，干娘出手阔绰，一一照办；若遇上那年干儿要买礼物送干娘，娘也出手大方，置办奉上。

记得有一年中秋节，娘把礼品捡好放进竹篮里，上面还覆盖了一张红彤彤的大红纸，出门前娘左叮咛又嘱咐：“儿呀，路上小心点，把东西送到干娘家就回来，可晓得哟。”我连连点头回娘说：“是的是的，知道了。”

出了村庄，我就瞄上了篮里的食品，手就下意识地掀开盖在礼品上的红纸，篮里有猪肉、红糖、方片糕和月饼。我的眼一下就被又大又圆的月饼给迷上了。因为那时，红糖也好，方片糕也罢，一年里还能吃上几回，但月饼只有中秋节才能吃到。我定神看着大而香的月饼，心想，要是把这块月饼吃了，那该多好啊！就这样，我定神看着月饼，舌头不安分地舔着嘴唇，喉咙里也吞着口水。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我还是没敢下手，把红纸重新盖好，拎着篮子继续走。

走着走着，总觉得脚不听大脑使唤，心里想吃月饼的欲望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实在抵挡不住那黄澄澄、脆酥酥、香喷喷月饼的诱惑，我又停了下来，掀开红纸，拿出月饼。那时候的月饼是白纸包装，我就在月饼的背面捅破一个小洞，用手掐了一丁点放进嘴里，解解馋。谁知，月饼的香甜味，令我味蕾大喜，控制不住的我又拧出一丁点饼馅塞进嘴里。古人云：越耍越懒，越吃越馋。就这样，我每走上几步就拧点月饼扔进嘴里，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个人躲在田埂边，双手抱着月饼大快朵颐。那时候的月饼虽没有现在精致，但远比现在的月饼实惠，香甜。我们儿时吃的月饼名叫焦盐月饼，月饼外表为多层薄薄白白、脆生生、香喷喷的皮包裹着，饼馅有红绿丝、冰糖、桂花等。因月饼是白纸包装，时间稍长，月饼里的油脂就浸透白纸，外貌一看就叫人垂涎欲滴。不多时，一块一斤重的月饼就被我三下五除二消灭个精光。起先胃里没有任何感觉，后来肚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难受至极。更令我难受的是到了干娘家，干娘又烧了一大碗糖水蛋叫我吃，我看到又是糖，心里就打呃，一股热流从胃里涌向喉咙，心里仿佛被火烧了一样难受。后趁干娘有事，我跑到厨房里舀了半大瓢冷水，咕噜咕噜，痛快酣畅。偷吃月饼后的好长时间，我都提心吊胆，生怕干娘跟母亲说起中秋节送礼无月饼一事。令我窃喜的是，我偷吃月饼的事，时隔数十载，母亲和干娘都全然不知。

时光的岁月经年流淌，后我长大了当兵去了部队，几个姐们也相继出嫁了，娘也老了行动不便，与干娘走动日渐减少，直至不再联系。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我从部队转业回地方，经打听，说我当年的干娘早年前就随其大儿去浙江嘉兴定居了。

一晃数十载，我娘已是耄耋之年，曾经的干娘也不知生活过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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