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 年 ◎韦如辉

张三微信里收到这样一个视频：

一对夫妻逛商场，妻子看中了一件貂皮大衣。妻子问：“这件多少钱？”服务员回答：“一万一。”丈夫在一旁一激灵，好像被蛇咬住了似的。在妻子跟服务员转身取衣服时，丈夫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丢在地上，踩在脚下。丈夫突然扯一扯妻子，妻子回头，丈夫示意自己的脚下。妻子窃喜，丈夫悄悄捡起二百块，拽住妻子的胳膊就往外走。服务员跟过来：“大姐，别走啊，试衣服。”妻子扭过头来，连忙摆手，“不试了，不试了。”

丈夫和妻子消失在镜头之外，背后响起一串坏坏的笑声。

张三觉得好笑，这不是他跟刘春花当年的场景吗？

二十年前，张三跟刘春花确定了恋爱关系。一个周末，一对恋人到省城百货大楼玩。那个年代的百货大楼可不得了，去城市玩，不去百货大楼逛一逛，可以说等于没去。

遛着逛着，来到成人衣服柜组，一条镶着碎花的白裙子，吸引住了刘春花的目光。刘春花走过去，围着那条裙子，转过来转过去。张三跟着刘春花转着圈，见证着刘春花轻盈可爱的体态。在转圈的过程中，张三看到了裙子上的价格牌，二百八十元。当然，不仅是这几个字母，是280的前面加一个人民币的符号。张三在心里喊一声妈啊，心脏就这样在转圈中跳着，越跳越快，越跳越急速，如果不是他张三理智，紧紧地闭上嘴巴，那一颗血红的东西，极有可能从他嗓子眼里跳出来。

张三的手心出着汗，汗水从手心顺着胳膊、脖子，直至后背，后背上的衣服好像也湿了，黏黏地贴在皮肉上。

张三的汗水出的是有道理的。张三刚上班，工资表上明白无误地写着科员三级，需要张三签名的空格前面，是三个阿拉伯数字：101。也就是说，他张三两个月不吃不喝，也不够买那条碎花裙子的。

服务员过来搭讪，张三急中生智，将二十块钱踩在脚下。于是，与上述视频中同样情节的一幕发生了。

事后，张三跟刘春花跑到杏花村酒店，用那二十块，美美地撮了一顿。

张三玩着手机，遥想当年，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苦笑。

张三觉得这个视频，原创应该是自己的，怎么事隔这么多年，才被发掘出来呢？现在的人是聪明了呢，还是愚蠢了呢？

张三将这个视频发到了朋友圈，朋友们的点赞数迅速达到了两位数。看来，达到三位数、四位数只是个时间问题。张三还发现，朋友们在不停地转发这个视频。

张三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

下班回到家，刘春花坐在沙发上，阴着脸。一只不知什么时候闯进来的苍蝇，从厨房里往客厅里轰炸。

刘春花没有做饭。

张三问，“想吃啥？”张三的下一句是，我做！可是，张三没说出来，他被那只苍蝇搞得头大。

刘春花没说想吃啥，淡淡地问，那个视频，你创作的？

张三的心里咯噔一下，刘春花看到了那个视频，并且联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这一年多来，刘春花总是喜欢回忆过去，包括愉快的和不愉快的岁月。

张三回答，那是人家搞笑的，难道看不出来？

刘春花的回话答非所问，或者叫驴唇不对马嘴。她说，你张三就是个耍心眼子的人，我早就看出来了。刘春花突然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身体软软地躺在沙发上睡去了。

那天，张三没吃饭，恼得直想剁手。心想，发那个无聊的视频干吗啊。恼过自己之后，他恨起那个创作视频的人来，他妈的，闲得蛋疼！

日子一天天在无聊中过去，张三祈盼着能有踏实的一天。

出差上海，张三去了南京路的百货大楼，转了一圈又一圈，心里总是觉得好像少干了件什么事。噢，对了，张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把一个愿望拍了出来。

张三给刘春花买了一件裙子，白色的，带有碎花。至于价格嘛，还算可以，二千八百八十八。

刘春花没有高兴，裙子也没上身，眼神在张三的脸上冷冷地扫了几下。

张三想，自己又犯了个低级的错误。

他懊恼地甩了甩手，攥在手心里的手机，突然飞了出去，摔到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在阳光灿烂的中午，幻化成一片银色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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