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君
人生的奇妙之处,在于一直在改变。一路走来,人的境遇和时代风景,朋友圈都在变。
当年的朋友圈,友情的维系,增进,除了彼此见面接触,电话联系,还有写信。我年少时迷恋写信是我受不了当年的电话,太折腾人了。
当时电信不发达,在自家安装电话的,须得有很高的级别,朋友圈里的同学少年,互相留电话,绝大多数是公用电话的号码。
公用电话一般安置在烟纸店、居委会这些人群密集处。我们弄堂口的烟纸店负责传呼的阿姨,接通电话,会像派出所户籍警一样,问明你是何人,打算找何人,放下电话听筒后,她颠颠地跑到对方的楼下,大声疾呼。
心情最急切的接电话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电话抓在手里了,嘴里在急喘,过一阵才能慢慢同你搭讪。
就算电话接通,但双方照样不能好好说话。打电话的和那边接电话的,都不会自在,因为有人在后面候着呢,用殷切的眼神盼你长话短说,算是修养好的,有的人不耐烦,你说话,他在一旁插话。
写信不一样,想到什么,尽情写去,如此潇洒。当年约中学朋友圈一起去吃意大利冰糕,约小学朋友圈借了凤凰自行车和海鸥照相机去黄浦公园拍照,都是由我写一封封信邀约来的。
17周岁,我第一次出远门,去黑龙江当知青。初到的时候,40多个女生挤在一座大帐篷里,大家轮流看守铁皮炉子,不让它熄灭,不然,帐篷里的温度是零下40度。
火光中的冥想,阅读,还有写信,是那段困顿生活中,给我的最大安慰。从遥远的北疆寄往上海的信要8分邮资,我买了几大版邮票才安心。信能超越重叠的山峦、春季泥泞的雪路,和我的朋友圈,和我所向往的外面世界在一起。
我带去的那几本书很快被翻烂了。亲友们从四面八方把自己的藏书寄给我。我读后,寄还书的时候,会回赠一封信。信写得格外长,既写读书的感观,也记叙亲历的生活。
亲友们称赞我的信,说明明是苦寒之地,在我笔下的生活引人入胜,读起来仿佛是小说。整整8年,我给朋友圈的人写了很多信,也收到了他们很多的回信。
2017年年末,我大面积地整理书房,理出很多信。有的朋友的信珍藏了40多年,记载着时代和生活的深刻痕迹。
(摘自《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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