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无意张季鹰

如何才成能为名士？我教你速成法：别去上班，有空在家里读读《离骚》，然后到东山来请我喝酒，喝到尽兴方止。这就是名士了。为什么？你问为什么？晋人王孝伯不是说了吗？“名士不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为名士。”

不信？你说王孝伯在讽刺那些不学无术只会饮酒的“名士”？张季鹰是名士，张季鹰因饮酒成为名士，你就不知道了吧。

作为苏州人，张季鹰是够另类的。江南才子一般有点酸溜溜，小气巴拉的，但张季鹰可不是这样的人，作为一个典型的风流人物，他一向纵情放荡，不拘礼仪，被称为“江东步兵”，意思是江东的阮籍。旁人看不过去，便劝他：“你现在倒是舒服了，但得想一想身后的名声。”张季鹰手一挥：“去去去，让我在身后有好名声，不如现在就有一杯酒。”可见他多么喜欢喝酒，且喝得后世一片叫好声，引来一帮粉丝们的模仿，就算是南明头号昏君弘光帝朱由崧，也学习着写出这样的名句：“万事不如杯在手”。更早一点，张季鹰的话也直接给了杜甫灵感，老杜在《梦李白》中写：“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是啊，既然千秋万岁名中，是寂寞身后事，何不趁现在把酒言欢？

李白放达潇洒，但毕竟不如张季鹰，由两件事可知。

李白《秋下荆门》写：

霜落荆门江树空，布帆无恙挂秋风。

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

去剡中，去就去罢，还要声明什么“不为鲈鱼鲙”，真是啰唆。想想人家张季鹰，在洛阳做官做到齐王司马冏的“东曹掾”，某日秋风吹起，他便想念起家乡的莼菜羹和鲈鱼鲙，感叹道：“人生最宝贵的是什么？不过是能顺心快意罢，怎么能旅居为官于数千里之外，以谋求功名爵禄呢？”于是叫手下驾车，千里迢迢回了苏州，官也不当了。而李白虽然自命“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可一旦有机会进入利益集团，便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相形之下，李白的潇洒差了一截。

“去留无意”这四字放在张季鹰身上最为合适，不但驾归快意，去亦随心。当年贺循要到洛阳去做官，乘船过苏州阊门时，在船中弹琴。张季鹰不认识贺循，但在金阊亭中听这琴声不错，便到船上来拜访贺循。两人谈投机了，张季鹰说：“你要去哪？”贺循说：“去洛阳呢。”张季鹰说：“我也有事去洛阳，搭你的船走罢。”于是与贺循一起去洛阳，根本都不告诉家里一声，家里追问，才知道此事。

斯人已隔近两千年，我辈今日岂如此快意，遥想前人，唯有杯中之酒可慰，且尽一杯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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